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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当代诗歌36家:江洋才让


  导读:青海诗歌创作再传喜讯,诗人马海轶、杨廷成选编的《放牧的多罗姆女神》——青海当代诗歌36家是以“青海”为单元选编的一本诗歌选集,纪念新诗诞生100周年,选编范围为生于20世纪30年代至70年代的36位诗人作品,书名来自昌耀的同名短诗。这本书从侧面表现了活跃的青海诗歌创作和活动现状,折射了青海诗歌界与省外诗歌界的积极交流与互动。

江洋才让 藏族诗人,作家。诗歌作品曾获青海省政府奖,青海青年文学奖。诗作曾入选《1997中国诗歌年鉴》《诗青海》《中华文学选刊》等。诗作散见《诗刊》《星星诗刊》《青海湖》《康巴文学》《西部》《黄河文学》等刊物。长篇小说《灰飞》于2013年由《钟山》第3期推出。长篇小说《康巴方式》被《长篇小说选刊》选载,短篇小说《风事墟村》被《中华文学选刊》选载。入围第八届茅盾文学奖,作品荣获青海文学奖,首届唐蕃古道文学奖。短篇小说《炽热的马鞍》荣获《作品》及鲁迅文学院第十二届作品奖。
 
江洋才让
你的骏马正在孕育
 
游牧志
 
那些人跳下马背,风也跳下马背
赤脚的孩子在草地奔跑
三石灶像是寓言,透露游牧的踪迹
那些时候,不要相信牧人的刀鞘里藏着盐
他目光里的阴霾,可以抛开不说
但不要忽略:抛起的草屑可以测量风向
酥油盒里聚集着山峰。刀鞘上的花纹模拟了
浪花。那些人,那些奶钩,那些挤奶桶,
那些马鞍:从一根抛石绳出发,可以是一个
季节的秘密。也可以当成太阳投给大地的
幻象。很早以前:我的羊群在山谷里失踪,
那些人带上糌粑寻找。
他们的头颅,是灯。亮了,灭了
此起彼伏。还能说些什么!
那个老者,已不再说话。
他和他的山峰,连一只鹰都不去理会
羊皮坐垫,被时光拖着,从东到西
逐渐破旧。那些人,那些骏马
那些躺下了,就变成山啊草啊的牛羊
那些写在心上的句子
已无从辨认。
 
满地的肺纹凌乱
 
他不愿像一只土拨鼠一样在草海里游泳。
这会使他想起一个女人的胸脯,一根牧鞭甩出的
脆响。一层意思,只是为了见证乳晕酷似太阳。
而另一层意思,却是为了标示草原的空旷。
而空旷和乳晕均是一种伟大的标记。
那些矫情地被风摆弄的格桑花朵,
他不愿看到的易逝的物件。
被推崇为整个季节草原的齿轮,
被一群乌鸦或者羚羊记住。
可是,在他眼里却高不过三堆石头的存在。
一堆石头实是路标。而另一堆则是孩童玩耍时即兴
堆垒而成。剩下的那堆则和信仰有关。
它们在他的身体里塌了又被垒起!循环往复,
构成了一个时间的简单链条。而链条之上
冷静着的却是空气的寓言。
牛毛帐篷没有标签。铁质的橛子没有具体的使用年限。
收音机老化到了听不到任何回声。
而那个有关牧人的广播剧早已停播。
挤奶桶张着嘴形成空洞在吞噬着记忆。
他躬身,身子里的铁就掉了下来,形成一滩阴影。
好多的话语不必泛滥。好多的事情应该牢记。
一顶走形的礼帽,再大的帽檐也遮不住目光里透出的阴霾。
他不想转身时竟引出几只秃鹫来。
秃鹫的来临预示吸烟的动作;吹骨笛的动作;
还有驱赶苍蝇的动作在某个时段暗含逻辑。
与此没有关联的事情只是一只披着
假铁壳的虫子缓慢地滑过时间的表层。
而在时间的内里生活已腐朽到了几只飞虫溺毙在啤酒瓶里。
它们在最后时刻观摩了他的唇纹。
还有瓶子之外变形的天空。
如此看来,马是最不紧张的动物。
它的蹄子在他的脚印上加盖了一个记号。
隶属关系就变得模糊起来。
没有人会相信他紧张到把手里拿捏着的手枪形火机
永久地遗失在了自然的图册。
满地的肺纹凌乱!满地的肺纹凌乱!
他说:“这全新的感觉!”
影子却借用台词反驳:“不,很古老,
像血液和奶酪一样古老!”
“春天的骏马,蹄声嗒嗒!”
“春天的绵羊,琴声咩咩!”
 
空寂的上午
 
我不该在一个空寂的上午,躺在帐篷里。
头枕一把刀子,心里却挂着酒壶。
那些酒液从我的眼里淌出,那只是白日梦的发端。
身子里暖暖的春天,夏天,之间的草场放养着我的马。
我以两个季节的速度运思。不该想象圣贤的模样
这使我远离了云朵。数着脚趾头,啃着羊骨头
所有的传说变成我牙缝里剔出的肉。经幡在招摇一匹狼
的到来。挤奶桶里的水在呼唤月亮。只是为时尚早
在一个空寂的上午,一切都变成了假象。
那些真相不被我所熟知。它们在我的背后以星星的
模样生存。风的果实是一些石粒;而雨昨天走过了
今天就不来了。绵羊躺倒了就变成了骨骸,那是去
年冬天的事。只是看不到口衔戒指的老乌鸦
从帐篷的桅杆上飞过。它的飞过会让我想起一种智慧
然后又远离一根黑翎的诱惑。黑的血是测试思想深度的
药剂。谁知道,银质的器皿保存在暗黑的箱子里
远离这空寂的上午,它的核心却储存着一枚天珠
六眼或者九眼,不同于我的猜想。我的猜想和目光
总是躺倒在一部藏医的秘籍之上,感受毒药的配方和水银
变幻的蚂蚁潜入骨隙。暗示一个上午的到来
与命相配。遗忘的总会归来,是一匹红马驮着的
嫁娘。她的怀里揣着未婚先育的婴儿,早先的
骨血是黑骨头的铁匠种,没有王者的气息也就算了
但不能远离这空寂上午的实质。
他睁着两只受惊的眼睛,再次感受身处子宫
里的黑暗。那个遥远的叫喊随之飘进我的
脑海:出来吧!你的鞍子崭新;
你的骏马正在孕育。你的经书尚未卷边;
你的靴子势必缝制。
 
朗读者的春天
 
比语言和奶酪更为久远的是你的血统!
朗读者,请记住一个春天
在你的身后停留,像个老人一样看着你!“
这多么熟悉的事物啊!”
“熟悉到像是喷向石头的一泡尿流!”
热,焦黄,隐隐的局促从头顶降到了脚跟。
朗读者,听听一部展开在眼前的无形之书,你开始
朗读春天。自己的影子也在身后,像个老人一样看着你!
然后咳嗽!然后清嗓!
“春天的骏马,蹄声嗒嗒!”
“春天的绵羊,琴声咩咩!”
 
骑手,或最后的理想主义者
 
重新置备你的马鞍!在那片阴影背面:马镫的光芒
是草原的奇迹。要有风,头发是永久的树杈
剪啦,长啦!身体里四分之一的河流开始喧响
“你是最后的骑手!”可我却是那高贵生灵的伴友
从前的山冈与从前的梦想:主人是自己的影子
我把自己交给自己。把梦还给黑夜。剩下的寥寥无几
用手敲打骨头,还剩几根活着。风的仆从踩着鼓点
花开的乱象,催发我的鼻血飞舞,
左边三滴,右边四滴。可真不该把这牢记!
惟有淡忘,如马鞍上滑过的月亮。骑手,你真不该呼唤
星星!星星会被风吹远的。做个打算吧!
要么让身上三分之一鹰的部分复活!要么,动个手术
把阑尾割了,从此抚着创口度日。没有好酒,
好酒与好歌,同样重要。可这不是关键!
要有光,光源便在你缺腿的遮阳镜上闪现
牛皮笼头的泡钉储存了近四年的黑暗。这与光明对立的事物
看看,把你的马染成了什么颜色!没有传说中的五色马骑手,
 你形销骨立,骨瘦如柴。牵着黑马面孔如铜。草原的第七尊
 塑像,毫无美感可言套在中指的戒指不断滑到指尖。那骨
 头里隐隐的痛,伤怀,一再的伤怀让谁憔悴?!
一根马缰绳,你的身子一样:从命里抵达出生前的地方。
一根马鞭,早被拒绝。如果同意,会被拾起。
必须要有风:扯开领口,甩掉褡裢,跑步前进。
必须要早做打算!
重新置备你的马鞍!
 
 
责任编辑: 马文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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