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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当代诗歌36家:张正


  导读:青海诗歌创作再传喜讯,诗人马海轶、杨廷成选编的《放牧的多罗姆女神》——青海当代诗歌36家是以“青海”为单元选编的一本诗歌选集,纪念新诗诞生100周年,选编范围为生于20世纪30年代至70年代的36位诗人作品,书名来自昌耀的同名短诗。这本书从侧面表现了活跃的青海诗歌创作和活动现状,折射了青海诗歌界与省外诗歌界的积极交流与互动。

张正 1973年生于西宁,16岁开始写诗,有自印诗集《它多么小》《它还那么小》两种。作品多次入选各种选集,2010年参加“江阴诗会”,2011年参加“盐城诗会”,现供职于《雪莲》杂志社。
 
张 正
俯下身才能摸到北方
 
 
1980年,大伯被挡倒了
 
全家人在日光灯下吃晚饭
天完全黑了,大伯还要吃第二碗
这个精神病人,自己到厨房里
盛了满满一碗面片
进门的时候,被门槛挡倒了
蓝色中山装的瘦子啊,趴在地上
像一个潜水员。铁碗马上就要停止旋转
面片长长的洒出去,从远处看
像某个小国的地图
 
我们围着矮小的圆桌停下来
这一大家子人,收音机里沉郁的声音
——据新华社消息——像一层薄薄的灰土
落在他们的身上
 

 
我不想送小千上幼儿园
但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上车时的眼神很紧张
好像我把她送到了野外
 
太阳光淡薄得像清鼻
我们俩从马路上游过去
 
我多想变成一匹马呀
和小千被另一个太阳照着
 
但地球灰暗的早晨
默然念出我们的名字
 
我和我的宝贝就得站成一排
一起喊“到!”
 
注:小千是我5岁的女儿
 
乌 龟
 
看哪:
蛇像火车一样驶过
蚂蚁几乎使我笑出声
但我没有笑,我没有笑的功能
 
啊你们前进!把孩子们落在后面
把我留在屋里
你们为什么不把房子也推倒?
 
我只有一种味道
神伏在我的耳侧,慢慢对我说:
快即是罪。
 
北方的下午
 
俯下身才能摸到北方
下午白色的风从地上吹起来邻居
托儿所、张老师和锅盔的味道
北方是一种颗粒
容易被错过
 
北方的下午像纸的侧面或水的第一层
有时我愿站在上面摇晃
摇晃胜过亲吻——
但也许为了那个惟一的爱人的亲吻
我也情愿直接躺在下午的泥土上
小心地用手掌盖住她的声音
像一个罪魁
 
我的北方啊
沙枣又瘦又干
巷道寂静而长
妹妹一个人度过了一整个下午
小小的身体里尘土飞扬
也许北方太偏僻了
如果不开灯天就不会黑下来
如果不停止发呆死亡就无法到来
 
巷 道
 
从前有一条北方的巷道
下午的光在那里回旋
照亮了那些我还没有发出的声音
它们像一片无处躲闪的反光噼啪作响
在我的耳朵里堆满了宝塔糖
长方形的味道
使我忘记了家庭、工作、生死
像坏在海底的潜艇里
沉默的海军
 
 
一 点
 
我忙了一天的破生活
晚上趴在桌子上写下的一首诗
只是一团形式上完整的杂念
也可以叫它“一点冲动”
从那些密密麻麻的神经网络里面爬出来
使劲变成一种有点不一样的东西
在白纸上,看上去硬而明亮
像一个正在等火车的人的目光
显出一点神经兮兮的呆滞、模糊和有点晃动
我觉得不过如此
上厕所的时候
也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我媳妇
她平静地说:
“人们也是这样杀人的”
 

 
客厅里放着一把椅子
我常坐在上面看书、发呆
和现在已经忘掉的某个人谈笑
那个做了这把椅子的人不知道这些后来的事
他只是削好木头
对它敲敲打打
 
但他凭借什么使它以这个样子出现?
那个藏在椅子里面的“构成”之理
每天看着我对着电视发呆
冲着小千大喊大叫
或是在清冷的下午独自在沙发上圈成一团
几乎要把一切都忘掉
 
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
“这个人”在它面前重复“这生活”时
在它里面我看见了那个“道”
那个一直在咬我的
密不透风的存在
 
它多么小
 
我慢慢割破手指
皮肤正在张开明亮的嘴
这时候妈妈站在巷子口喊我们
妹妹先跑过去了
她的背影在下午的阳光里闪耀
 
我手里绿色的军舰小刀很钝
(像长江路127号的土墙里
压着父亲的喊叫)
我用它割食指和拇指间的蹼
声音沉闷
像野凤凰发了疯
在我的一切直系亲属的耳朵眼里尖叫
那逐渐裂开的欣喜
从我的手背流下来的血
推着我们就要走出巷子口
让这西宁的一家子人
去见识一下它的中心!
 
它多么小
 
西宁的冬天如此寒冷
以致凌晨的钟摆声
也被自己的节奏逐出来
陷落在透明的、坚硬的空气中
 
而在黑暗的屋子里
睁着眼睛的主人
快要忍不住对自己的憎恨

 
责任编辑: 马文秀
要喝就喝纯贵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