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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内心与寻找灵魂之美 ——马文秀诗歌读札


  导读:通读马文秀的这些诗篇,扑面而来的文字词花如同一颗颗星星,在字里行间绽放光芒,而且充满着诗人的性情和体温。无论是诗的精练、意蕴还是情感、节奏,既没有苍白浮躁之感,也没有故作高深,晦涩难懂,而是自然清新、活力充盈且不乏生趣。整体观之。可谓:灵巧诗思与清澈诗意谐振,情感投射与温暖笔触并生,生命意识与审美特质兼备。
       写诗、评诗都是一种心灵旅行,甚至是一种精神探险,一种灵魂修行。作为读诗的人,总是希望像相遇到生命的美好,相遇最真切、深挚、敏感而动情的诗篇;作为一个诗人,除了善于用独持的眼光去发现生活的美,并且清晰地向人们传达灵魂的图像,尚需在驾驭诗句的同时,用充满着凡间之物的隐喻、象征、借代等修辞,乃至用反讽、追问与叹息,去缝补或者链接我们与外部世界的距离。一旦进入如王国维所主张的可“入”可“出”的创作状态,便能呈现出多样化的审美思维,把诗当成是生命的审美写真,让诗歌成为真正诗歌,驱使诗中涵养的情感、品质和气息同我们产生深刻的共鸣。然而,直面当下诗歌,要么刻意制造所谓“陌生化”,要么“口水”狂喷乏善可陈,要么鄙陋得叫人不敢恭维,语言变成为文本与读者之间的屏障,让分行的文字成为毫无生趣的文字堆积,既丢弃了汉语言的审美和诗性元素,丧失了诗歌应有的情感力量和美学品质,也丧失诗歌固有的尊严和魅力。
       诚然,诗作为人类恒常需要的精神存在,并不会因为当下时代和一部分诗人的另类行为而变得脆弱。所幸的是,那些始终清醒而明智的诗人,依然执着于诗的生命和生命的诗化。从90后女诗人马文秀其人其诗中,我们欣喜地看到了那些热爱母语、敬畏文字的诗写者,以诗意方式实现着一种本能的自我探索和自我定位,逐渐成为当下诗歌不可忽视的生力军。
       通读马文秀的这些诗篇,扑面而来的文字词花如同一颗颗星星,在字里行间绽放光芒,而且充满着诗人的性情和体温。无论是诗的精练、意蕴还是情感、节奏,既没有苍白浮躁之感,也没有故作高深,晦涩难懂,而是自然清新、活力充盈且不乏生趣。整体观之。可谓:灵巧诗思与清澈诗意谐振,情感投射与温暖笔触并生,生命意识与审美特质兼备。
       是诗,必须要有诗意。一首诗若无诗意,便味同嚼蜡,生硬干巴,了无生机,等同非诗。可以说,诗意的浓淡有无,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一首诗之优劣乃至诗与非诗的关键。而这,与诗人的构思与想象紧密相关。说白了,诗意就是一种能够带来美感的意境、精神能量,意蕴或情思等,并给人一种呈现自由状态的美。即诗人通过特定技巧与意象组合,创造出来的具有本体构成与自足功能性的有意味的想象世界。马文秀笔下这组诗,无论是写亲情(父与子、奶奶等)、写爱情(大柴旦等),写他者(女子、清洁工),还是写风物(石头,猫),抑或是写与自己相遇,哪怕是回忆追思或展开遥远想象,表达切身体验与渴望、美善和凝思……总是诗意弥漫,灵气十足。《落入凡间的塑像》映现的一幅幅情境,读之令人如临其境,如见其人,继而在打动中如染其情。一个戴草帽的浣衣女子,“她躬身清洗每一处/连倒影都在忙碌”,那些动作,水声、画面,无不跃然纸上,而开篇一句“将双手伸进飞溅的水波中/打捞生活不小心丢失的月亮”,则在虚实相生中令人久久沉思。诗意就像那伸进水波中的“双手”,深深勾住我们的心坎,让人感到一种久违了的熟悉与陌生。面对这尊“落入凡间的塑像”,笔者在恍然之间,首先想到的是那位曾经在土地上“用心扮演着各个角色”的慈母,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在夏宗寺,与文秀相遇》这一首,其横生的情趣令人拍手称妙。诗人以灵巧的诗思,想象自己在悬崖峭壁上寻找神话,当夏宗寺的僧人端来一杯酥油茶,诗人意外望见了“另一个文秀”。一个在寺里修行,一个在人潮中修行;一个“面孔写下清净”,一个“以自然为镜,抵达世界”。是缘分?是奇遇?只因都是为了“寻找灵魂之美”,诗的意象、气息、情绪穿透力纷呈扑面而来。其实,写诗本身就是一种修行,在诗人心目中,“夏宗寺”如同太阳的光泽,可以“让修行之人/在山水的浩荡间/走向内心”,可以径直通往美丽的家园,可以成为信仰。诗人有意借助“另一个文秀”,在奇遇中生发谐趣之意——我们在诗歌世界中看到的并非现实的镜像,而是另一个似曾相识的诗意世界,其间呈现出一种浩然、悲悯、理想的诗意情怀。而这,正是灵巧诗思与清澈诗意谐振使然。
       此外,情感投射与温暖笔触并生,则是马文秀诗歌给人留下的深刻印象。说起“情感”这个词,在那些自诩为先锋或后现代的所谓诗人眼里,可能认为老套,其实这是对诗的最大背离。如果诗这种文体不写(讲)情感,人类还要诗干什么?放眼当下,诗人缺少的恰恰是沉潜的生命感怀,难以透彻生命和情感的思想穿透力,或则缺乏善感、直觉和想象能力。于是,虚假、做作、空洞之诗大行其道,无聊、无病呻吟、强作愁绪者俯拾皆是。修辞立其诚。读马文秀诗歌,不得不承认,它是真挚而开阔的,那是源自内心和灵魂深处的清泉。诗人所写的亲情人情、风物世态,其润泽光亮之处皆是真诚的情感流。在《圆满》里,诗人以朴素的语词和温暖的笔触叙写奶奶临终前的情境,每个诗节看似信手拈来,却又一往情深,所有律动的字句无不发自诗人内心,流向读者心头。高妙的是,诗人在平静叙述中以喜衬悲,喜极悲深,融情入景。88岁的“奶奶被忽略的皱纹里/存放着子孙辈们的喜好/也留有栀子花里的青春”。生死有命,人生轮回,“奶奶演完一生的角色/临终前只留下一个词/圆满”。全诗的情感投射丰盈而结实,令人在慨叹之中生发共鸣。《石头》一诗,看似状物,实则写人、写心事。那块沉默而坚实的石头,“一半在水中/一半在烈阳下”,刚柔并济,诗人用心体会,以文字为骨,以自然人文为肌,赋予石头以人的情感,写出石头带着自身的气质和倔强,“吸收众多声音”,也“吸收宇宙的精华”,呈现出石头的别样风采,让人在会意中领略到石头般的生命人格。《大柴旦》中忆述诗人对青春时光的怀念与情爱伤痛的思忖及感悟;《清洁工》中寄寓着“清扫出更多可能性”的希冀。不论是观照自身的情感经历,还是关注劳动者的生存境遇,都是一种情感投射,而非停留于写景抒情。好的诗歌都是指向心灵的,马文秀善于调动带有自身体温的笔触,写出诗歌与人生的百般滋味万种风情。
       高妙的诗歌总是以生命意识、深刻思考和人文情怀为底蕴展开美学表达,让诗歌在表情达意中变得真挚、丰沛和意味悠长。记得笔者在评点马文秀入选《中国好诗年选》的那首题为《簸箕湾》一诗中曾经说过,作为后起之秀的90后诗人,马文秀诗歌给人最突出的印象起码有两大点:一方面,她是一个极具方向感的创作者。她善于挑选或抓住自己熟悉的西部自然人文景观,尤其是熔铸个人精神成长履历的精神原乡,冀望建立自己的写作根据地。她把故乡当做文学的富矿,于是写老街口,写雪域回声,写形似簸箕的出生地……这些经由诗人心灵过滤之后选择的地理风情,一旦融入思想情感,便在回眸凝视中浸润聚合为意象,并因此打开生命体验与存在之思的双重镜像。另一方面,马文秀诗歌写作在坚守之中,既保持纯正的诗风又接地气。她笔下的文字,既不故弄玄虚,也没有故作姿态的表演,更不着迷或沉溺于其中而难以自拔,而是透过错综复杂的现实世界,获得词语对于世界的敏感,让自我与世界在感应和交流中找到打开灵魂出口的通道,并在自我观照中尝试着超越地理时空的独特质地,从而指向对个体生命意义和充满生命意识的终极思考。《父与子》一诗,诗人从细微处着手,以沉静、形象、冷峻的诗句,把一对父子在海边踱步时“细碎的心事”和父亲内心“藏有孤独的谜团”进行精雕刻画。然而,岁月渐行渐远,在“光的摇晃”中,全诗又在灵光洞穿中突显出智性的思辨色彩。因为随着“岁月的钥匙逐渐缩小/有时不是所有的谜底有解答/有些成长过程一旦被错过/翻遍记忆,连模糊的身影/都无法找寻到”。诗中的造境、角色的情景、读者的心境,因其具有文学性的审美意蕴而共情相通。写《猫》这首诗,照见的不仅是观察入微与敏锐诗思,诗人爱物及乌,由物及人,由猫而深入生命肌理,捕捉内心、捕捉时间的踪迹,以同频共振的情趣,满怀着对自我的期待,恍然顿悟“以猫的面孔/在文字间,嘱咐我/心事不宜过分袒露/阳光下以最好的方式/成就自己。”以此抵达某种精神的向度,彰显出兼备生命意识与审美特质的内在呼应。
 
                                                  2023年盛夏急就于泉石堂
 
(作者庄伟杰,闽南人,旅居澳洲,文学博士,复旦博士后,《中文学刊》社长总编,山东大学诗学高等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浙江传媒学院文学院特聘教授,有诗作编入多种大学教材,主要从事诗歌创作与批评、华文文学及文化艺术研究)
 
简介
马文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参加《诗刊》社第39届青春诗会。在《人民文学》《诗刊》《中国作家》《文艺报》《民族文学》《上海文学》《北京文学》《青海湖》等杂志发表作品,作品入选多个重要选本。出版诗集《雪域回声》《老街口》《照进彼此》《三江源记》等。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法、日、俄、韩、阿拉伯等多国文字。诗集《老街口》获评为2023年度十佳华语诗集,曾获第五届中国长诗奖、《现代青年》杂志年度最佳诗人、《延河》杂志最受读者欢迎奖等奖项。
责任编辑: 于诗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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