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主城到城口，最便捷的路径

是从邻水翻墙入室

穿过隔壁邻居家的菜地和院子

穿过渠县、大竹、达州、宣汉、万源

在这些曾经的兄弟姐妹的地盘长时间逗留

变换机动车牌、邮政编码和电话区号

用手机和情感时断时续的漫游

一路向北，从重庆抵达重庆

城口很远，远得可以听见陕西和湖北的口音

那是悠扬的秦腔和宽厚的汉腔

怪不得城口人都是些大嗓门

扯开喉咙一吼整个大巴山都地动山摇

怪不得城口人也喜欢说么事么子

没有九头鸟的狡诈却有九头鸟的精明

其实武汉话应该叫汉语或者汉话

这样的称谓才真正够得着九省通衢的巴实

城口很近，近得感觉还是在这个沟那个坡什么坪

据说基因这玩意相隔千年远距万里也不会改变

这里的人们依然喜欢把房子修在山上建在水边

地势依然拐弯抹角，地形依然爬坡上坎

火锅依然麻辣鲜香，小面依然欲滴垂涎

更有老腊肉五味子野蜜蜂野核桃野板粟，盖地铺天

这里的人们依然风风火火、快言快语

龟儿老子日妈道娘还是被那么亲切熟悉地叨念

这里山多，山连着山，山挨着山

山中有山，山外有山，看不到尽头望不到边

奇形怪状的山，千姿百态的山，风情万种的山

一眨眼一瞬间一窝蜂一股脑全汇集到这里

如同各式各样不同品牌型号排量的汽车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熙熙攘攘地把道路摆满

如果城市堵车，那么城口便是堵山

只是堵山的滋味远比堵车美妙和性感

这里水美，沟沟流水潺潺，壑壑细流涓涓

每一滴山泉都晶莹剔透、沉鱼落雁

每一条小溪都眉清目秀、脱俗超凡

每一条河流都风姿绰约、深情款款

如果说城口的山是豪爽奔放的带头大哥

那么城口的水便是含苞欲放的邻家女孩

这一刚一柔的绝佳组合，好似岩石与岩耳

离开了任何一方，独步天下的美食都会烟消云散

这里树密，那是浩浩荡荡的森林军团

漫山遍野遮天蔽日地把守着每一寸土地

它们叶并着叶，枝挽着枝，根连着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坚持，长成连理与并蒂

这里还有一片会写诗的树，林子虽然不大

但动静不小，为首的是林场一株姓王的树木

刚毅，莽壮，站在八台山上被野风一吹

竟然也生长出了橡树的藤蔓和柠檬的味道

这里是神秘的巴国故地，最后的巴人部落

据考就在亢谷幽深莫测的峡沟里消亡

他们是比海宝玉还要坚硬的精神化石

如同被列入灭绝物种的崖柏，无法人工饲养

我怀疑隽秀的亢河、奇丽的神田和矗立的石人湾

至今还藏匿着古老的生命信息和基因密码

难怪哪些蜂拥而至的游客常常流连忘返

原来是为了寻根省亲，而非休闲度假

相传贵为楚相的战国四公子黄歇曾经来过

在这里留下了黄安坝、黄安燕河和万倾池的波浪

这位又叫春申君的老兄，不是名气不大

而是成名太早，早得城口没沾到他半毛钱的光

倒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上海，因为他的加官进爵

有了申城的别称，有了黄埔区、黄申路、春申村

甚至索性将那条穿城而过的河流也叫做申江黄埔江

最后连世博会申办成功也以一曲《告慰春申君》开场

这是一块红色的土地，锤子镰刀飞舞的崇山峻岭

徐向前、王维舟在这里打过游击建立过苏维埃政权

红色的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红色的血液，在这里沸腾、翻滚，汹涌、浩瀚

终于明白城口人为什么那样喜欢红，喜欢搭红

崇拜红仰望红，忠诚红信仰红，热爱红迷恋红

因为他们崇拜的山神树神，其实都是红色的化身

是那支红色的军队，贯通人界与神界留下的纪念

这是一块滚烫的土地，云蒸霞蔚的天地间

一幅波澜壮阔的磅礴画卷正在徐徐展开

从来没有如此扬眉吐气的山昂起了头颅

从来没有如此笑逐颜开的水敞开了胸怀

一只蝴蝶一只瓢虫，都体察到了春的婀娜

一株小草一朵小花，都感知到了秋的翩跹

即使是轻言细语唤一声它的乳名

眼眶中的泪水，都比任何时候丰满而温暖

这是山高人为峰的城口

这是一览众山小的城口

这是一见钟情一见倾心的城口

这是大音若稀大象无形的城口

今夜，当篝火和酒精与巍巍群山结成兄弟

升腾的歌和盘旋的诗是立下的盟誓

无论用那种方式去亲近去亲热去亲吻

都难以表白难以表达难以表明

无论从那个角度去注视去倾听去抚摸

都难以忘却难以忘怀难以忘记

从城口到城口，最幸福的路径

是从心灵破窗而入

用几乎静止和停滞的速度

始终恍如隔世地逗留在城市的门口

穿过雾霾阴郁，浮躁喧嚣，浑浊混沌

穿过已知和未知的数据裂变或几何图形

在义无反顾的坚持中根深蒂固

在忠贞不渝的坚守中枝繁叶茂

以最后的想念和最美的意象

一路在北，用城口抵达重庆

2016年9月10日

作者简介：杨矿，诗人、作家、评论家，创作出版有诗集《玄想与内情》《阳光若隐若现》，长诗《三千六百五十行阳光》，诗文画集《欢情是药诗是魂》，诗画集《经纬丹青》《天合》《吊脚楼·折子戏》，长篇报告文学《一座城市一个梦想》，长篇小说《李蔚如》《濯水向西流》《盐战》等；创作拍摄有电影《派饭》《黄连有点甜》《大顺·1927》《山间传来牛铃声》《将离草》《顾盼盼的音乐梦想》，电视连续剧《人来客往》《火锅传奇》；参与创作排演有话剧《小桔灯》，大型情景歌舞《两江风韵北碚情》《海棠香国》，音乐剧《逆火骄子》，歌曲《又唱红梅赞》《森林长江》《聆听》等，作品被译成多国文字介绍到国外，入选海内外多种重要选集、高校教材，获世界桂冠诗人、世界诗人奖、何其芳诗歌奖等重要荣誉。系中国电影家协会理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现为重庆市文联党组成员、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