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诗歌能够获得的最愉快阅读体验是什么？能够进入诗人造出的诗境，就像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太乙真人用“指点江山笔”在“山河社稷图”中造出的神奇幻境，超越现实，最终抵达一个神秘未知的真我之境——《哈利·波特》中有一面魔法镜，可以看到内心深处最迫切强烈的渴望，其实诗歌完全具有这样的功能。当思维进入诗歌之无限造境、写境，那种感觉如此神奇，会让人振奋激越，可比月光杯中之美酒更让人沉醉，甚而让双目产生出如星星般沉醉的目光，好的诗歌就会在读者内心产生出这样的阅读体验、奇妙感觉。
 
海阔天空。你的眼眸与我的耳蜗
都伸向另一个遥远的大海
在两个模糊的镜片后面
时间是一种错觉，爱则是幻觉
世界与我们如此空旷
无法抵达的意志与想像
所有河流的归宿，不是大海
而是奔向，怀有大海的心灵
《海的倾听》
 
　　空间的大跨度建构，诗人内心的海，心境之海，在平静中暗流滔涌的出现在眼前。如果说现代主义哲理诗是需要眺望的高高山峰，后现代智性诗的是梦幻的花园，那么抒情诗则更像大海，开阔而深不见底的大海。“你的眼眸与我的耳蜗/都伸向另一个遥远的大海”诗人用电影蒙太奇手法，大跨度的将感官意象引向开阔的海面，文字在瞬间抓住眼睛一起跟随诗人那无边无际的想象力一起起航，仿佛穿行在波涛激越的海浪中冲浪，长镜头的画面沸腾并奔腾起来：“所有河流的归宿，不是大海/而是奔向，怀有大海的心灵”意犹未尽，神性的哲学语言，诗歌的灵性如自由的飞鱼在海面驰骋。
 
海的听觉，如同醒来的浪
与自己独坐在天空屋顶的蔚蓝里
像飞鸟，给鱼投下无底的渴望
盛开的听觉，像是浪催开的莲座
鱼鳞闪耀，初恋的晚舟与血脉的温泉
 
听，固执的海岸，有铁锚的手掌伸来
听，迷醉的沙滩，有贝壳的嘴唇伸来
听，胴体的蔚蓝，有椰影的狂想把海风拔响
《海的倾听》
 
　　当诗人迷人的温柔从指尖注入诗歌，所有的意象都泛起了温柔的涟漪。抒情诗如此迷人，这是诗歌最初诞生的初心，柯尔律治认为 “诗歌是情感的本能性吐露”，发端于激情的吐露，释放人类内心中难以抑制的情感。“海的听觉，如同醒来的浪/与自己独坐在天空屋顶的蔚蓝里/像飞鸟，给鱼投下无底的渴望”梦幻的视觉,想象意象，画面出现，飞鸟与鱼的对视，迷人的海滩吹响椰风，沉醉，再沉醉，流连，再流连。诗人用乾坤大挪移的手法，将心中的海与现实的海互换，建构出一片涟漪温柔的海湾，内心柔软，海浪轻轻拍打海岸，人类的爱，在海滩轻轻漫步。
 
夜在动。星光散落，贴在我脸上的喘息
我的爱，与爱人，祼露而透明
照亮突然醒来的夜色
海潮推开水面、音乐、剧场和灯塔
浪漫海滩，梦里溅出的纯白与蔚蓝
涌动一场白天鹅复活的剧情
 《像浪那样浪漫》
 
　　质感的文字遇到天才的想象力，感性的意象诠释人的渴望——爱，人类内心深处的最本心的本心，一场别开生面的幻境在海的中央升起“浪漫海滩，梦里溅出的纯白与蔚蓝/涌动一场白天鹅复活的剧情”像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诗歌用魔力把读者带入，看见，聆听，感受到。“夜在动”文字在动，意象在动，眼在动，世界在静止中动，诗人用仿佛用诗之魔镜带着读者的心、肝、脾、肺、肾一起动。“星光散落，贴在我脸上的喘息/我的爱，与爱人，祼露而透明/照亮突然醒来的夜色”纯粹的爱的表达让万物屏住气息，人的美好源于爱，而爱的美好，即在于此。
 
一只天鹅浮出梦的船身
全然被自己的影像包围
爱的负重不可避免
浪里卷雪，天鹅铺开的羽毛
灵魂长出永恒的翅膀
脉管注满海浪与阳光
而不是血液与呼吸
天鹅与湖，我与自己的投影
满怀海阔天空的爱情
《像浪那样浪漫》
 
　　投影诗歌之镜， 创造出殿堂般的诗境——神秘而浪漫的爱，神圣而庄严的爱。我们看世界，往往用的是肉眼，看山看水看流云，看花开草长万物萌动，春风秋月，这些都是肉眼看得见的；但还有一部分我们看不见的：颤抖的灵魂、孤独的心灵、紧张的情绪，肉眼虽不能见，诗歌却可见，文字跳动起伏的节奏，如波浪线反射出了人内心的神秘心灵世界： “一只天鹅浮出梦的船身/全然被自己的影像包围/爱的负重不可避免/浪里卷雪，天鹅铺开的羽毛”“脉管注满海浪与阳光/而不是血液与呼吸/天鹅与湖，我与自己的投影/满怀海阔天空的爱情” 中国文化讲境有心造，这就是诗人创造出的诗境，让诗人与读者一起抵达一个肉眼看不见的诗的殿堂，爱的天堂，美轮美奂，既不敢睁眼直视亦不敢把视线收回或挪开，因为害怕再也见不到这么美的奇迹般的幻境，正所谓“爱的负重不可避免”！
 
海浪，曾是苦难中倾斜的一部分
在风暴中抱紧彼此，激动如海
向更深的大海舒展又折回自己
就这样，与海倾听，与爱相恋
像这样，斟满海的灵魂
在浪的斜坡，尽情倾泻，纵入深渊
《像浪那样浪漫》
 
　　随着情感程度的加剧，内心的暗流如海浪涌出内心，海面开始撞击岛屿与海岸，建构出深不见底的情感波澜。“在风暴中抱紧彼此，激动如海/向更深的大海舒展又折回自己”意象排山倒海，将诗人内心的情感渲染到淋漓尽致。“就这样，与海倾听，与爱相恋/像这样，斟满海的灵魂/在浪的斜坡，尽情倾泻，纵入深渊”，我一直认为，其实所有依赖危险药物寻找刺激的人应该多读诗歌，如果这些人都能读懂诗歌，体会诗歌激发人心的力量，哪还有不良药物什么事？诗歌的作用,完全就可以让人产生出内心的兴奋与激动，而且纯天然，哪还需自伤？
 
奔腾海潮，是爱，永远静止地起跑
或偷袭。潮水的手掌
我爱，这凌乱的海滩，你笑的褶痕
青铜的夜空，划过浪的流星
 
浪花飞溅。沉默不语，像礁石
把自己与苦难流放在岩浆之中
如同火山，身陷内心的秘密
浪是一处伤口，倾入蓝色血液中愈合
月光悬挂于浪花之上，像我的爱
玫瑰般开放的嘴唇，俯身入梦
吻着我的伤与口了
《潮水的颤音》
 
　　《潮水的颤音》让我想起了莎士比亚、雪莱爱的十四行，激情澎湃，深情比海，足以让读者怦然心动，难以自持。“浪花飞溅。沉默不语，像礁石/把自己与苦难流放在岩浆之中/如同火山，身陷内心的秘密”望茫茫人海，多少人多少事多少爱身不由己，求而不得？无边的孤独裹挟每一个人，只有在深夜，躲在漆黑里，才敢脱掉一身的伪装，面对自己，一道道数心中的疤痕，冰封的冷与凉。诗歌，带着治伤的药，一遍遍呼唤那个被自己孤立的自己，归来，归来！“月光悬挂于浪花之上，像我的爱/玫瑰般开放的嘴唇，俯身入梦/吻着我的伤与口了”唯美、纯粹、浪漫、动人、温暖，诗人用创造性的雄厚笔力告诉我们爱情本来的样子，纯真的爱与金钱、现实、物质毫无关联。这样的句子，这样的语言，这样的文字，读者的心都被陶醉融化了。
 
海浪的鼓点与琴弦奏响之后
我是海潮，浪潮的鱼尾
为你摇曳出乐曲的颤音
往后余生，潮水是你，颤音也是你
 
潮水在热恋时变成了排浪
排浪在倾慕中变成了风帆
风帆在风暴中变成了海燕
他们的内心都装着礁石的内伤
所有的内伤都长有风吹浪打的白发
我的爱，持有并炫耀
这海天里刺人心目的亮白
《潮水的颤音》
 
　　海浪的鼓点发出重音，爱的重音，低沉而笃定，前四句细腻而腼腆，后七句霸道而肆意。诗人用海浪的起伏建构出自己与爱人，用海浪的手掌执手起誓“往后余生，潮水是你，颤音也是你”坚定的信念，执着的深情，让人无法不动容。所以先是婉约尔后豪放“所有的内伤都长有风吹浪打的白发/我的爱，持有并炫耀/这海天里刺人心目的亮白”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双重语境与诗镜，想必是因为爱是人间最美最美的故事，诗人在腼腆中踌躇，在坚定中固执，所以出现了柔中带刚的语境。
　　聂鲁达说“ 首先诗人应该写爱情诗。否则，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诗人。”对于言志的诗歌，我认为中国古诗词秒杀西方现代诗，可是对于爱情诗，包括心境与灵魂的细微喘息声，现代抒情诗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诗镜与诗境，这是一道门，不仅仅是一道门。  

附：

 
　　海的倾听
 
海阔天空。你的眼眸与我的耳蜗
都伸向另一个遥远的大海
在两个模糊的镜片后面
时间是一种错觉，爱则是幻觉
世界与我们如此空旷
无法抵达的意志与想像
所有河流的归宿，不是大海
而是奔向，怀有大海的心灵
 
空旷的一切，仿佛时时强迫听觉
如浪，仰头倾听自己的源头
如风，俯首倾听自己的尽头
直到，知觉失去知觉
 
海的听觉，如同醒来的浪
与自己独坐在天空屋顶的蔚蓝里
像飞鸟，给鱼投下无底的渴望
盛开的听觉，像是浪催开的莲座
鱼鳞闪耀，初恋的晚舟与血脉的温泉
 
听，固执的海岸，有铁锚的手掌伸来
听，迷醉的沙滩，有贝壳的嘴唇伸来
听，胴体的蔚蓝，有椰影的狂想把海风拔响
 
时光撒落水面，像停摆的表盘
一双紧闭的眼晴与耳朵望着自己
月光之影，推开海与夜的心跳
 
　　像浪那样浪漫
 
夜在动。星光散落，贴在我脸上的喘息
我的爱，与爱人，祼露而透明
照亮突然醒来的夜色
海潮推开水面、音乐、剧场和灯塔
浪漫海滩，梦里溅出的纯白与蔚蓝
涌动一场白天鹅复活的剧情
 
一只天鹅浮出梦的船身
全然被自己的影像包围
爱的负重不可避免
浪里卷雪，天鹅铺开的羽毛
灵魂长出永恒的翅膀
脉管注满海浪与阳光
而不是血液与呼吸
天鹅与湖，我与自己的投影
满怀海阔天空的爱情
 
海浪，曾是苦难中倾斜的一部分
在风暴中抱紧彼此，激动如海
向更深的大海舒展又折回自己
就这样，与海倾听，与爱相恋
像这样，斟满海的灵魂
在浪的斜坡，尽情倾泻，纵入深渊
 
　　潮水的颤音
 
奔腾海潮，是爱，永远静止地起跑
或偷袭。潮水的手掌
我爱，这凌乱的海滩，你笑的褶痕
青铜的夜空，划过浪的流星
 
浪花飞溅。沉默不语，像礁石
把自己与苦难流放在岩浆之中
如同火山，身陷内心的秘密
浪是一处伤口，倾入蓝色血液中愈合
月光悬挂于浪花之上，像我的爱
玫瑰般开放的嘴唇，俯身入梦
吻着我的伤与口了
 
海浪的鼓点与琴弦奏响之后
我是海潮，浪潮的鱼尾
为你摇曳出乐曲的颤音
往后余生，潮水是你，颤音也是你
 
潮水在热恋时变成了排浪
排浪在倾慕中变成了风帆
风帆在风暴中变成了海燕
他们的内心都装着礁石的内伤
所有的内伤都长有风吹浪打的白发
我的爱，持有并炫耀
这海天里刺人心目的亮白

 

　　秦风，本名蒲建雄，男，文学博士。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曾获首届全球汉语诗歌主奖、首届天府文学作品奖、长城文学奖、苏东坡文学奖。文学作品发表收录国内外多种文学诗刊与专辑。著有诗集《独步苍茫》。 
 

 

　　辛夷，本名李春苹，诗人，评论人，四川省诗歌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四川文学》《青年作家》等刊，获第八届《中国作家》剑门关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