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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包容冰诗歌中的美与真


  导读:李丽,甘肃武威人,大学在读。有诗歌、评论发表于《甘州诗词》《焉支山》等。


  匈牙利文艺批评家卢卡契曾提出:“艺术作品是一种整合了日常经验的整体性存在。”人们的日常生活是真实且可观的,艺术作品通过一定的手段与方法对日常生活进行整合,进而加以表现。目的是摆脱冰冷的文字与符号的束缚感,熔铸进生活这一客观实体的日常点滴与创作主体的主观情绪。包容冰先生将日常生活中的琐碎联结为诗歌中的美与真,继而对其再度总结升华,最终创造出一个总体性的世界。

  包容冰先生的诗歌,有一部分即书写苦难,表达自己的无奈与妥协。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一部分内容绝不只是对苦痛的单纯描写,诗人并没有将自己剥离于诗歌之外,而是选择将自己真切地置于当时环境之下,融入自身的感受与体验,最终展现诗人个体对于整个国民群体乃至人类生活生命的深刻思想。从《忘却旧时光里的忧伤》一诗来看,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正值饥荒严重时期。那时,高产量的杂交水稻尚未问世。刚刚经历那段特殊时期不久,国内经济凋敝、人民生活艰苦。即使家里的长辈日夜劳作,却依然老小吃不饱饭。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挨饿、畏惧、恐慌是民众的常态,困厄的生存境遇下农民们的生活更是叫苦不迭。包容冰正处于那个时代,他以自己的视角与切身力行向人们讲述当时的苦难:“捡满苦苦菜的笼子/是我每天放学后的家庭作业”,“一个十岁的孩子/在开满打碗花的山梁上东奔西跑”。试想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尚处于这样一个情形,放学回家拎着笼子漫山遍野捡拾苦苦菜补贴家食,何况是整个国家,整个民族。和其他大多数诗人不同的是,包容冰先生并没有止于对这种苦难的描写,透过悲哀无奈地妥协,诗人所表达出来的情感却是积极的,向上的。单从题目就可以看出来——忘却旧时光里的忧伤。即便处于上世纪那个特殊年代,生活困苦不堪,但国民的思想与精神却从来没有被蒙上浓霜。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时代,人民满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正是这股子信心,支撑广大劳动者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鼓足干劲,斗志昂扬。诗人对当时的自己,亦是对当时那个特殊时代所有的人说:以最饱满的精神情态忘却这段忧伤的时光吧!

  诗人懂得从距离人们最近的,最容易引起读者共鸣的生活点点滴滴入手,加以描摹。评判一首诗的优劣,是否能引起读者的共鸣,这永远是绕不过的一个话题。固然,诗歌题材以及内容的选取与创作者主体的成长生活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在《进山》中,“进山,只有进山/恓惶的心才能得到短暂的慰藉/我的祖辈来自大山/常在大山砍柴放牛捉地鼠挖草药/寻山货养大的孩子/别无选择。”只言片语就把这片土地上祖祖辈辈生活的场景,无法离去的必要性与重要性描写得透彻而又清晰。大山、地鼠、草药,这些鲜明地代表西北特质的意象都让人觉得亲切,那一幕幕场景似乎都深刻地展现在每一个西北人的身上。引起读者共鸣的当然不止此处这一点。“那年,十八岁的哥哥坐在洮河边/孤独泅染。落榜后的伤痛如/万箭穿心,谁来为你疗伤”,短短几句,将一个高考落榜生的心境完美地摊开放到了读者面前。万箭穿心般的伤痛,旁人无法体察到的悔恨懊丧。出生在六十年代大西北的包容冰先生,对于西北乡土生活有着深刻的经历与感受:对于西北偏僻一隅的孩子们来说,考学是摆脱苦难唯一的出路。透过他的笔触,我看到了来自劳动群众的困苦,来自大西北的艰难。

  超越但是不脱离自然之象,而是注入诗人包容冰自己的生活体验与生命情趣。所以究其艺术的本质,还是在诗人主体。如果说思想是文章的“灵魂”,那么情感则应是文章的“神经”。《梦中明明有六趣 觉后空空无大千》:“历尽坎坷,磨难治好了我一生奢侈的病根/肆虐的风景。让我有了思考人生的机缘”感激这一切困苦肆虐的磨难,终归是它们让“我”顿悟了人生如梦如幻的内涵。“看破事物虚幻不实的嘴脸/在量子力学家的发现中,原形毕露——‘物质是意念的波动现象’/与圣哲所说丝毫不差。我才更加铁心‘一切法从心想生’的真理颠扑不灭/迷惑的人走不出贪欲的陷阱/只因善根福德因缘不足/怪谁呢?”这是《独舞的风景》中诗人的深刻独到思考。看似诗题是独舞的风景,实则是对自己的人生认识的阐释。坚信虚幻不实的嘴脸最终会原形毕露,贪欲的陷阱必然会使“我”坠落。因为我坚信:一切法从心想生。改变处世的理念与方法,转迷开悟,就是诗人觉醒的菩提。《砍柴》:“想起十年寒窗苦读的岁月/比了这样的挣扎/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懊悔像决堤的江河奔涌/淹没了芳草连天的花季”。今日这样一番烂摊子的生活,到底是悔恨还是遗憾。诗人反思自己的人生,告诫每一个你我:十九岁时如若握不紧手中的笔杆,未来等待你的将是驾驭不了的柴镰,风会将你的皮肉搓硬,美好的绿梦也总将会被一场雨打湿,钉在土壤里。如此看来,包容冰先生的诗中不仅对自然意象进行审美描写,更多地渗透了自己对人生境界的认识,代表了对于自身内在超越性的追求。从而使自然境界与人生境界达到了完美的统一。文学作品不只是对日常生活的客观反映,更多的是加入了创作主体的精神情感与人生态度。在自然物上附着了自己的心灵体验,并将二者完美融合,实现客体与抒情主体的统一。立在人生路口的转折点,站在时光的尽头,包容冰先生在思索,在考量,在抒发自然的人文情怀,同时也在表达自己的人生意志和个人性情。

  包容冰先生对于日常生活经验的表达不是刻板固态地呈现,而是对其赋予了有声有色的美感,将文字的生命气息贯穿诗歌始终,营造一种抒情主体与外在意象完美融合的美妙意境。《南齐书·文学传论》:“文章者,盖情性之风标,神明之律吕也,蕴思含毫,游心内运,放言落纸,气韵天成。”文章即作者感情与心性的指向标,是内在精神情感的规律所在。将这些感情心性与精神情感融会贯通,表达至书面文本上即可以形成气韵。把这种气韵引入到文学中,便是意境的营造。“探访历史的擦痕/岁月的创伤,风雨咬啮留下愁肠百结的齿印/凄婉迷离地诉说夏夜/我独自走出狼渡滩的蒙古包/一弯新月高挂八马梁。四野静谧/我遽然听到天宇传来/高颂万德洪名的声音……”诗人伫立在这片土地上,感受着岷州的天心气胆,柯汰沟旖旎的自然风光让人沉醉。从自我感受出发,夏夜、新月、蒙古包与“我”融为了一体,真正将这夏夜、新月、蒙古包赋予了生命的气息,用高颂“万德洪名”声音赋予了一切静物鲜活的灵魂。情与景,心与物都实现了本体的超越。在这无人静默的夜晚,在此时沐浴着月光的夜晚,诗人油然而生一种想要颂赞的豪迈之感。此时的蒙古包不单单是一个自然物象,它成了历史留下来的齿印,成了那一个个见证这段时光的活生生的人。我们总说苦难极具悲剧性色彩,但在西北这片土地上抒写的苦难,不仅仅只有黑白两种调子,还拥有着极致浪漫的底色。历史厚重的节拍,夜月醉人的清甜,二者融合在包容冰的诗歌里,以诗歌为基调谱写苦难中生存的浪漫。

  最后,诗人善于把握日常生活中那些极其微小的,极易被人忽视的点。《仿佛带走的仅仅是一副棺材》中,“我”死活也想不通为何人一辈子苦苦求索,却只为了一副棺材,而“一只糊涂的甲壳虫眼珠一转/就能破译它的密码”。以甲壳虫的名义给自己给出答案:这是古训,来自古人警告的哲思。《乡村的清晨》中则从更加细微的事物入手:“打扫庭院,无数灰尘逃之夭夭/菜叶上爬满腰软无力的蛆虫和蜗牛”,“佛堂里梵音袅袅,香烟缭绕/一只毛毛虫爬在门框上/静止不动,似在念佛或许闻法”,诗人描写这些细小之物,实则在描写自己。无论是人自己抑或是蛆虫蜗牛,都表达了同一种感情:对乡村清晨的热爱与思考。再如《砍柴》里“老牛甩着尾巴一边吃草,一边看我的热闹/汗水湿透衣衫/口干舌燥,找到牛蹄窝发黑的积水一口吮干/熄灭燃烧的胃火/顿时瘫软在地上,像散架的活尸/嗅觉灵敏的苍蝇包抄而来。”极其细致地刻画了砍柴劳作口渴疲软的场景,并且将本人与老牛,苍蝇相对比。宽阔的土地如何让生灵去找寻庇佑,让一切活物都找到生存之道。人是其中最具有思想力度的存在,包容冰的诗歌将思想无限放大,他发现物质的匮乏带来的隐形枷锁需要破除,用细小的真实事物入手来表达自己丰富的情感,引发读者对现下优渥处境和以往苦难情形的思考。

  在我看来,包容冰先生的诗,可以称得上是一本人生历程书,一段岁月记录史,是生活中所有真善美的体现。我坚信,把目光放到诗歌群里,包容冰先生的诗是与众不同的,别具一格的。无论是内容的组织还是表现方式的选择,他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套处理方式。真正将生活的点滴幻化成了诗歌中的美与真。如何不能说,读他的诗,就是在体味诗人抑或是自己的人生呢?他从来都没有将自己置于一个“高不可攀”,“临崖独峭”的境界,而是将自己沉淀到了生活中,用朴素的生活语言诠释人生命运跌宕起伏的情愫。若称包容冰先生带有当代鲁迅的气息,我觉得是可以的。他从来都没有隐藏过底层人民的劳动与苦痛,而恰恰在用自己最坚定的笔触,一笔一划书写这段历史,一字一句展现最真实的生命体验。

  链接:包容冰专栏

责任编辑: 西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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