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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悟  生活多趣
——解读庄家银2023年短诗精选(三)


  导读:隅山主人,其名周向东,江苏常熟人,1968年生,又号虞山抱琴客,斋名勉庐。书画师从虞山习震铎先生;诗词师从沾上王垫堪先生;西画、理论师从王林先生,兼作新诗及评论。
  庄家银的诗都很短,都像即兴创作,灵光一闪间,迸发出自己的意趣。这些诗有的悲悯、有的悠然、有的醒悟……虽不能每首让人耳目一新,但却能都留有馀味。更值一提的是他的讽刺诗,有着鲁迅的犀利、彭斯的辛辣、莎士比亚的机智、马雅可夫斯基的现实感与汉德克的荒谬感,是这一组中的精华所在。以下不揣浅陋,聊以解读。
  他在《喇叭花》与《软体动物》中即物起意,意超象外。尤其软体动物一诗“无骨/但吸附能力超强”,完全是贴合原物描写,但发人深省。古人强调咏物诗需不粘不脱,这首诗既粘又不脱,但意蕴丰富,可谓写神佳作。比之彭斯的“小虫毕竟是小虫/即使爬上了王后的发缝”,表达上不动声色,而力量不弱。
  他的《狗的吐糟》:“我狗模狗样/但你人模不人样/学我狗样/坏我名声”,其实就一句话,人不如狗,可谓骂的痛快,直击痛处。这使我想起了鲁迅《狗的驳诘》中的:“呔!住口!你这势利的狗!”“嘻嘻!”他笑了,还接着说,“不敢,愧不如人呢。”这首诗比鲁迅的更直接,更像匕首。
  《蝉》这首诗中前两句“许多人说我扰民/确实是刺耳”,使我想起了“蝉噪六街秋”,
  三四句“文人称我高洁/是过奖带高帽了”,使我想起了“居高声自远”,不防最后诗人却说:
  “其实我的鸣叫/就像人们放屁一样/都是随心所欲”,真是丧尽斯文,却又深觉反讽。雅俗并置,让人在语境上有跌落悬崖的感觉,这个也是作者的语言特色吧!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写道:“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其实万物皆自然,惟有人自寻褒贬,与物何干哉?

  《拆牌匾》这首诗本人非常喜欢,此诗写作自然,几乎是个片段纪实。且看:
近来香客越来越少
寺院主持吩咐弟子
马上把山门上
那块“莫向外求”的牌匾
拆下来


  我相信真是由于作者随时随地的细致观察,才会发现这个拆牌匾的举动。“莫向外求”意思是,专修佛法,不向外道去“求”,那是一句寺中和尚必须遵守的铭文,当和尚们拆下来时候,佛教的信仰便坍塌了。原因是香客越来越少,庙里进账也越来越少,看来信仰终究敌不过现实。读至此,我们不由赞叹作者平淡而克制的写作方法,这一切都源于作者观察社会和体验生活后发现问题的能力,惟其如此,才会有如此轻松又深刻的创作状态。
  作者另外一首《寺院里的鸟》,是这组诗的最后一首,承接了上一首的风格,但语言更加随意,意义却值得我们深刻反省。
寺院里的鸟
很会择木而栖
但在这里
它们从不羡慕众佛
有人们的长期供养
小鸟们飞出寺院
东觅西寻
自给自足
也乐在其中


  小鸟不想让人供奉,只需要自给自足,自由自在的生活,这何尝不是我们人类所希望的。庄子中曾记述这样一个故事:昔者海鸟止于鲁郊,鲁侯御而觞之于庙,奏九韶以为乐,具太牢以为膳。鸟乃眩视忧悲,不敢食一脔,不敢饮一杯,三日而死。此以己养养鸟也,非以鸟养养鸟也。夫以鸟养养鸟者,宜栖之深林,游之坛陆,浮之江湖,食之鳅鲦,随行列而止,委虵而处。供奉对于不需要的物类来说,就等于囚禁,最终结果只有早亡。这首诗就像庄子故事的缩编版,也像是“己所无欲勿施于人”的扩充版,景象又让人觉得是真实社会的讽喻版。
  诗人在开头的《虫子的宣言》中说道:“愿世界温柔以待”,这开宗明义地说明了,作者是在小人物的角度来向世界发言的,世界当以怜悯的态度来对待这一切。最后诗人又在《不是耸人听闻中》写道:“所有的生命/都是一天一天/一部分一部分/死去的”,这是海德格尔揭示的,存在是由一系列“无蔽”、充满偶然的此在组成……以在世的展开状态中领会存在本身,这种展开状态就是"此"的本质含义。这里的“死去”就是堕入另一些被遮蔽的世界,这又一下把小人物甚至小动物、小昆虫拉到了一个平等的地位,是啊,面对“此在”的消亡,大家会很公平。这个“死亡”不是肉体死亡,而是精神消亡。真如作者在《江湖》中写道“最后的一壶浊酒/才是最平静的江湖。”
  这两首似乎是作者发言时的谨慎态度和最终坦然的思考结果,那么中间的讽刺诗便成了人生这首大曲中不断跳荡的音符,尽管有时不和谐,甚至有点滑稽,但这难道不是更加真实的社会现实吗?有作者《座右铭》为证:“像猫儿叫春一样/真实热烈旁若无人地活一场。”
  彼得汉德克说:“一旦突然描述了一个日常关系,那么毫无疑问,它绝对就不会寻常了。无论是描述举起手帕这个动作,还是描述怎样准备一顿饭,或者描述墙上一块深色的污渍,一个人的手指甲,这些都不是为了描述而描述,而是一个信号,一个线索。特别是对*时视而不见的无关紧要的事情的描述就是要引起人们的注意。这正好的庄家银创作状态的一种描述。从短小、平常、可有可无处发掘出奇思妙想来。

附:庄家银2023年短诗精选(三)部分作品(中诗网驻站诗人专栏2023.12.18)

虫子的宣言

愿世界温柔以待


喇叭花

三十七计吹为上计


软体动物

无骨
但吸附能力超强


江湖

最后的一壶浊酒
才是最平静的江湖


座右铭

像猫儿叫春一样
真实热烈旁若无人地活一场


狗的吐糟

我狗模狗样
但你人模不人样
学我狗样
坏我名声




许多人说我扰民
确实是刺耳
文人称我高洁
是过奖带高帽了
其实我的鸣叫
就像人们放屁一样
都是随心所欲


拆牌匾

近来香客越来越少
寺院主持吩咐弟子
马上把山门上
那块“莫向外求”的牌匾
拆下来


不是耸人听闻

所有的生命
都是一天一天
一部分一部分
死去的


寺院里的鸟

寺院里的鸟
很会择木而栖
但在这里
它们从不羡慕众佛
有人们的长期供养
小鸟们飞出寺院
东觅西寻
自给自足
也乐在其中

2024年1月6日
责任编辑: 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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