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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自心底的萌发和驱动
——王文军《凌河的午后》阅读札记


  导读:某种程度上,王文军属于那种具有自然力般可塑性的诗人,《凌河的午后》充满了与万物百汇相交织相渗透相包容的深情和抚触,在他笔下,春草、山路、花朵、雪、麦穗、月光等等物象,都变成了生命一体化的有机构成。那是原生态的捕捉,灵性透视的融合,也是个体与大千世界的一种本真的默契和生命智慧的开启。

  北方由于有漫长的冬天,季节的转换比较陡峭,故而人的性格也凌厉多变。但是作为诗人,却可以像一只候鸟,对于属于自己的季节展开相对从容和缓的揣摩、固守与前瞻。朝阳的历史土层很深厚,红山文化的遗存和积淀深深传递输入到那里的乡土人生的血脉深处。于是那里走出来的诗人都带着生命的基因,情感的厚度还有个性的柔韧品质,书写着人与自然、人与社会还有人与人、人与自身的况味、纠结及其融汇。

  阅读王文军的诗集《凌河的午后》会让你久久地浸润驻足其间,享受到来自诗歌之美的熏陶、感染和历练。

  凌河,故乡之河,母性父姓之河,文明历史之河。作为诗人,王文军是喝着凌河的水成长的,休养生息的,那是他灵性的发源地,诗歌精神的再造地。

  他笔下诉诸凌河的气象,凌河的品味还有凌河的温度的作品,首当其冲让我们踏入诗人的情感世界,个性天地,去做一番色授神予的精神畅游。

  “我喜欢站在凌河岸边 看少年的落日,落日里的飞鸟 许多年过去,锈迹斑斑的晚霞 又一次把冰凉的河水燃烧”(《我没喊出声》),作者将时光和自然风情引入,写出了一个人和一条河的终身相恋,尽管是以少年人的襟怀感应着岁月的洗礼,生命的召唤,但是,游子脚步尽头的故乡之水,却天然获得了诗性的风流。那是深厚的命运沉淀,也是人生历史的往复不息的吟咏与感叹。“我在河边站立,目光游弋水天之间 清澈——浑浊,明亮——暗淡 多像一部旧电影,放映着生活的底片”。读这首诗,让我想起从前的年月浏览萧红的《呼兰河传》的往事温馨,同样源自心底的暖,也不能不带着某些悲悯和苍凉。一种双重的揉在一起的意味,始终令人难以割舍拆解。我去看过呼兰河,也见证过大凌河,尽管其水势幅员气质有所不同,但是作为北方的河,那种原始的自然的风致,奔腾的野性的流淌,同样让我们难忘。

  王文军的写作姿态里,有着凌河赤子般的柔肠百结和生命宽度,“我没喊出声”,是多么令人感动的仪式一样的精神存留。发声,但不是喊的,没有故意造作的喧哗,而只是平静的娓娓道来的倾诉,这构成了他多数作品的暖意融融的气息和品质所在。

  如他在《凌河源点》里的写照,“曾经容易失控的水 情绪平稳 美丽需要束缚 遭遇了柔软和坚韧 我已经看不到它们 一路奔跑的跌宕 在新鲜的橡胶坝里 风过水无痕”,是的,带着镣铐跳舞的诗性人生,再也不是瓦尔特·惠特曼和金斯伯格那样的汪洋恣肆,而是小溪流淌的清澈,加入杂草和石头以后的混沌,还有故乡地貌映照衬托下的古朴原始。

  读文军的诗,你会体察到一股入心入骨的乡土情结,一种游刃有余的对于风俗风情风土的感召与呼应。他的作品既像是灵性的歌谣,伴随着乡野的本色铺展,又如随手点染的水墨画,勾勒勾描之际,线条舒朗,风姿宛然。

  《凌河的午后》对应了一条河的整体状态,有奔涌,有回旋,有抒情,有感叹,有气韵生动,也有活泼自在。尤其是这些作品承载渗透容纳了人生经验的洗礼,生活内涵的打磨,以及个体心性的参悟,从而充满了生命质感的气息,诗性内敛的光泽。

  王文军的诗以质感朴素亲切的语调带给我们对于大千世界的诸多体察与品咂,——他写亲情,写乡俗,写自然风物,写家长里短……都能写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

  譬如,《去马莲沟看大舅》,以细节的刻画精细入微,大舅“头发全白了 脊背弯成弧形 刚刚从一场大病中活过来 声音暗哑,气喘吁吁”,“说到情深处,我看见 两行泪水淌过他黑瘦的脸颊 滴落在看不清颜色的衣服上”,这用的是白描手段,工笔写真,字字句句镌刻着深入骨髓的哀痛和悲悯。

  《回老家和农具说说话》同样感人至深,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但用的口吻是平常的,有温度的低调叙述,并不刻意制造滥情,骨子里的绵延的情感,不动声色,却直指人心。“那把被泥土啃光棱角的锄头 还亲昵地躺倒在我的怀里 它们重新发出父亲在世时的光洁 这是我唯一能给它们的慰藉”。仔细擦拭着农具,一边跟它们说话,如此动人的细节,构成了整首诗的诗眼。并逐渐推向高潮,——“说着说着,我猛然看见 父亲就站在我的面前 粗糙的大手正在一样一样地 抚摸着他这些心爱的物件”。

  某种程度上,王文军属于那种具有自然力般可塑性的诗人,《凌河的午后》充满了与万物百汇相交织相渗透相包容的深情和抚触,在他笔下,春草、山路、花朵、雪、麦穗、月光等等物象,都变成了生命一体化的有机构成。那是原生态的捕捉,灵性透视的融合,也是个体与大千世界的一种本真的默契和生命智慧的开启。

  他的凌河,他的辽西,他的乡土,他的无所不在的乡愁,他的用美和温情构筑的精神梦想的家园,无一例外带给我们丰沛的艺术之魂的感召和激发。

  他的诗有节令感,譬如《立春》;有历史陈年的咏叹,譬如《看皮影的老人》;有对乡土风物的耐心触碰和勾勒,像《秫秸垛》《雨后的山林》等散发着自然朴素清香气味的诗,读起来洗礼着我们久违的乡土情怀。

  大诗人洛夫说,好诗是心里头撞出来的,而不是头脑想出来的。

  文军的作品之所以让人为之动容,是因为他找到了诗歌的生命之源,那是犹如大小凌河水奔流着的某种状态、气象和品质共同支撑起来的艺术感召,是诗歌本身启迪着他去展示、漫游、寻踪和开启属于自己的灵感和灵性。天地有约,人心有觉,才有了诗性的舒展与蓬勃。那是文军的福气,也是诗的传统与精神共同塑造的结果。

  作者简介:刘恩波,辽宁省文化艺术研究院一级作家,《新世纪剧坛》编辑,辽宁文学院特邀评论家,辽宁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沈阳市文史馆特邀研究员,辽宁大学文学院讲座教授,沈阳大学文法学院客座教授,辽宁传媒学院特聘教授。辽宁省摄影家协会理事。在《光明日报》《文艺报》《中华读书报》《博览群书》《中国图书评论》《当代作家评论》《散文》《散文·海外版》《文学自由谈》《上海文化》《名作欣赏》《延河》《作品与争鸣》《文艺评论》《百家评论》《新文学评论》《艺术广角》《意林》等八十余种报刊杂志及中文核心期刊发表各类作品260余万字。出版文论随笔集《为了我们丰盈地生存》《捕捉》,诗歌作品集《一地霜月》,长篇小说《十一月的雨》。荣获辽宁文学奖,辽宁文艺评论奖,《中国诗人》25周年优秀诗评家奖,《当代作家评论》2018年度优秀论文奖,入选2024年中国诗歌春晚十佳评论家。曾任《鸭绿江》杂志“书页折痕”专栏作家。《辽宁日报》“芦苇思想”主笔,专栏作家。沈阳日报《书房夜景》专栏作家。《辽宁电视》杂志“世纪民情”专栏作家。

责任编辑: 西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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