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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施然诗歌中诗意的弹性与张力


  导读:施施然的《宿命》和《戒律》应该不是第一次读到了,此刻,放在一起重温,还是不禁令人心头一颤。

《宿 命》
 
我需要回归,所以
我不停地出走
 
我需要圆满,所以我
不停地打碎自己
 
我需要建立因此
我破坏,破坏!
 
我出走又回归。我打碎我
又粘合起来。我是一个匠人
 
我们都是匠人。测量,砍伐,重铸
爱,恨,长出新生
 
我们立在我们的废墟中
我们是我们自己的造物
 
 
《戒 律》
 
女人着斑斓外衣、牛仔裤,骨肉均匀
她受够了世间悲欢,渐渐敛起了
身体里的孔雀
 
僧人们打赤脚、持蒲扇,穿橘红袈裟
并列走来一路以僧伽罗语小声交谈
 
在丹布勒石窟寺,他们相遇
在同一面墙下,目光
相互刺探
猛虎伺机而伏
相行各自戒律,虎啸退若化境
 
少年频频转头,他还不晓得情欲之苦。
 
  唐月读诗:“房传往世为禅客,/王道前生应画师。/我亦定中观宿命,/多生债负是歌诗。”人活到一定年龄,可能都会或多或少生出些个白乐天式的宿命之感、“自解”之意,同为诗人,更是如此。
  施施然的《宿命》和《戒律》应该不是第一次读到了,此刻,放在一起重温,还是不禁令人心头一颤。两个这样的宗教术语,多多少少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当然,随后便也豁然与释然了,而这一切都有赖于诗人的推心置腹,娓娓道来:“我需要回归,所以/我不停地出走//我需要圆满,所以/我不停地打碎自己//我需要建立,因此/我破坏,破坏!”两个“所以”,一个“因此”,诠释了因果,印证了“宿命”。“出走”的目的是“回归”,“打碎”的宗旨是“粘合”,只缘“我是一个匠人”。倘若诗人只停留在抒写一己之“宿命”,那未免立意“小我”了点,接下来的复指则直击每一位读者的痛点,很难不引发大家深深的共鸣:“我们都是匠人”,“砍伐”、“重铸”、“爱”、“恨”,哪一笔不是刻刀般刀刀见血,哪个词不是掷地有声呢?并非诗人舍得下笔,有意渲染,这恰是生活的本来面目,“匠人”的“宿命”使然 。
  痛感有了,但绝望不能有,否则,整首诗就会自然堕入宿命论的深渊。而诗人的匠心显然还在后头,不到最后关头,这个撒手锏她绝不轻易抛出,这考验的并非读者的耐心,而是诗人的控制力、诗歌的节奏感、诗意的弹性与张力。章不卒,志不显;曲不终,雅不奏:“长出新生”,前文的蓄势,只为此一发,让人眼前陡然一亮,“我们立在我们的废墟中/我们是我们自己的造物”,“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于水到处,赫然渠成;于水穷处,坐看云起,令人感佩:“废墟中”我们“自己的造物”,拔地而起,一首诗随之也脱颖而出。所谓“宿命”,便是我命由我不由天,自己做自己的女娲,就是此生最美的神话。
  相对于《宿命》的直抒胸臆,《戒律》的表达则含蓄蕴藉了些。它将“受够了世间悲欢,渐渐敛起了身体里的孔雀”的“女人”和“一路以僧伽罗语小声交谈”的“僧人”置于同一方蓝天下、同一座寺庙前、“同一面墙下”,诗人安排他们在此“相遇”,让他们在“目光”“相互刺探”的同时,体内油然生出伺机而动,却又不得不“伺机而伏”的“猛虎”,直至“相行各自戒律,虎啸退若化境”,一场人性的危机悄然化解于心头一条隐形的“戒律”,佛性乎?人性乎?佛性合乎人性乎?人性自带佛性乎?有幸乎?不幸乎?诗人在此不作回答,她只负责设置画面,制造机缘,提出问题,最终以“不晓得情欲之苦”的“少年”的“频频转头”为生命留白。“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姑且不论寓意如何,《戒律》在画面感或说意境上,与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的这一诗句,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即便掩卷,尚有一种微妙的情愫始终氤氲不散,挥之不去。能将人性的幽微描摹得如此细腻而又克制,拿捏得恰到好处,正是这首诗独特的魅力所在。

  诗人简介:施施然,本名袁诗萍,诗人,画家,主编《中国女诗人诗选》,出版有诗集《隐身飞行》《走在民国的街道上》《唯有黑暗使灵魂溢出》等5部,曾获中国十大女诗人奖、河北省文艺振兴奖、三月三诗歌奖、《现代青年》杂志最受欢迎青年诗人奖等,诗作被译介到英、日、法、瑞典、罗马尼亚、阿拉伯等多国报刊,中国作协会员,河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美术专业毕业,画作多次参展并被收藏。
  诗评人简介:唐月,一个为分行沉默的人。诗作见《诗刊》《山花》等各类文学期刊及多种诗歌选本。

 
责任编辑: 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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