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完成了《吴投文诗歌:百首精选 百味评赏》的第七十首诗的“评赏”(因临近春节,暂时搁下“评赏”),突然想到了“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增广贤文》),也就有了与“诗向会人吟”相对应的“论寻知者写”。我觉得当代诗坛有代表性、有影响力的文学批评家、诗人、硕士生导师吴投文教授,就像我曾探究过,并为之撰写了三部专著的甘肃省佛教诗人包容冰与我曾为之写过多篇评论的文学评论家、诗人呼岩鸾先生一样,是值得我十分信赖的“知者”,更是我所遇到的神。
一次偶然,我在包容冰主编的《岷州文学·诗坛高地》(2023年秋季号)上看到吴投文的诗,于好感倍增里写了篇《套叠式的反复修辞与隐深的意脉——读吴投文<平静的日子>》。不想,由包容冰转给吴投文后,很快就有了让我意料之外的回复。他像我先前曾评过作品的桑恒昌、田禾、霍俊明、马启代、方政、谢幕、杨辉隆、冉晓光、赵福君、王爱红、孤城、剑男、龚学敏等诗人、作家一样,或寄著作、或加微信、或打电话、或传心语……我很是有点感激。谁知吴投文不仅是寄书于我,还用微信语送来了他那对我来说有点“受宠若惊”的谦卑与激动:“……评论非常专业,角度很好,受启发。陈老师的评很专业,我看了很吃惊,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先生的写法独一无二,我非常赞赏……您的写法属于文学研究中的科学主义一路,追求阐释的准确性,目前这种写法极少见到”。
很快,我就读到了吴投文很有影响的诗歌集《看不见雪的阴影》(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7年6月出版)。稍后,又读了诗歌集《土地的家谱》(重庆出版社2003年12月出版)、专著《百年新诗高端访谈》(团结出版社2020年10月出版)。真的,我很喜欢吴投文的诗文,尤其是对《看不见雪的阴影》的第一印象特别好——他那“独尊”诗歌艺术的精神打动了我。于是,便在2023年11月12日写了首小诗《个人的世界——读吴投文诗集《看不见雪的阴影》:“大家说都不喜欢白的/你的左眼/离不开/一片茫茫的雪原//大家说都喜欢白的/你的右眼/离不开/心灵深处的日影”。
在不长的时间里,我又写了篇《在看得见里发现一些“看不见”的价值——兼谈吴投文<山魅>等名作之“技”》的评论:我觉得吴投文的一些名作,如《山魅》《空白》与《雪雁》等大都是这样,运用暗喻等“能有所艺者,技也”(《庄子·天地)之“技”,在看得见的地方,发现一些“看不见”的价值。他的这种能看清事物真相、穿透心灵万象的发现,一如诗人马新朝所言:“从日常生活中发现神性,从平庸中发现奇迹,从衰败中发现希望,从繁华中发现本质”(见吴投文专著《百年新诗高端访谈·<我一生爱河——诗人马新朝访谈>》)。诚然,在吴投文名作之各具特色的发现里,另辟蹊径之“技”的活用与善用,自然是功不可没的。
吴投文那敬畏艺术,以艺术为诗歌生命的诗歌创作精神以及没有任何敷衍言辞的诚心实意,为我所动。我在微信里说:“刚刚‘修理’了拙评,请吴教授继续‘修理’……你的诗拒绝直接与外在,形成独特的诗之品质,我很喜欢;你的‘高端访问’视野宏阔,针对性极强,我亦很喜欢……谢谢你的大著,让我受益匪浅”。在很短的时间内,吴投文又有了他作为一个“知者”的一份“期待”:“先生的文章深得我心,皆是知音之言,我非常喜欢。先生道法高深,在我目力所及的诗评家中是非常特殊的写法,写得非常具体又切中诗歌的要害。真是非常符合我对诗歌鉴赏的理解。我很期待这样的文字。先生如能多写一些,我会集成一本书来出版,相信是非常有价值……”。我看到了吴投文送来了“相信是非常有价值”的恳切之语,也就有了“忘年交”之坦诚表白:“吴教授‘多写一点……出书’,我很赞同。我一直坚持从艺术的角度去品诗或其他作品,不满意那些玩弄不着边际的高贵语言的评论家……你可以将你最喜欢的一些诗标明,我还可以抽时间以千余字点评的方式来一个‘名作评点’,全由你定夺”。吴投文的回复很快就到了:“……我自己的诗歌,我先斟酌一下,然后标明发给您,您有时间就写写,千字适当可行。我是至诚的诗歌写作者,一直坚持写,完全是当做一种兴趣和内心的需要。非常期待”。就这样,我暂时搁下了《中国当代实力诗人名作赏要》一书的“赏要”(其实,我已写了一大半,还发表了一大部分),便将《吴投文百首名作评赏》(暂定名)的想法相告之。吴投文看后,提出“‘名作’可能会使人忌讳,是否可改为《吴投文诗歌百首精选评赏》,出版时我们俩再仔细琢磨一下。我先用心选一下作品,非常期待”。
世间之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当吴投文发来“陈先生,诗集《看不见雪的阴影》中,我选了48首”,我已完成他的七首诗篇之评赏。不想,到了腊月16(1月25日),居然写完了七十篇(这是我的写作计划,剩下的三十篇在春节后完成)。在这期间,吴投文又分别发来一些“精选”诗作,同时也送来一些让我汗羞之语:“我又看了网上一些先生的评文,觉得先生的评诗方法独特而有效,与学院派的知识性阐释有很大的差异,这是我深感叹服的地方。先生以诗的形式分析为主,以形式分析带动内容分析,我觉得这个路径很有效果。我评诗也做新诗批评,先生这样的赏评文章,我还真做不出来。我保证书会出版,尽量做得精美一些。有谢先生了”。
吴投文本是硕士生导师、诗人兼批评家于一身,却有的是谦卑、谦和与谦敬,让我感动不已。我面对着这样的大德高才者,不能不想到我曾被一些非“知者”的被评对象所伤。为此,我还有了一首自嘲诗《窗前的月季花望了我很久》:“一些伤害我的方式,我都知道/却有点无奈。譬如/我曾为他人的作品摇旗呐喊,到头来/那“旗”,把我击倒;那“喊”/让我已发表的评文蒙羞//一个,对天地说他不认识我/(长短诗,我率先两次评)/一个,早无视我的存在/(长短小说,我率先五次评)/一个,已无视我,还想我继续/(诗与小说,我十多次评)/一个,更为离奇/(不仅移花接木,还借此/捧抬他人)……//知情后,窗前的月季花/望了我很久/似乎想对我说,在这人不人的尘世里/它也不想飘香了”。
唉,真的是“不堪回首月明中”(李煜《虞美人》)啊!二十年前,一个年轻诗人随着一个文学刊物编辑、小说作家多次找到我,要我为他的诗歌评一评。我看年轻人的诗不错,先后为他的长诗、短诗写了两篇评论,并发表于文学刊物上。然而,在二十多年后的某一天,有人问已在外有了些名气的他,你还记得陈明火么?他毫不迟疑地说,我不认识他。
被评者若说不认识评者,这不算是什么稀奇。比如说,被我在二十多年前或稍后评过的北岛、顾城、海子、庞德、努列、惠特曼、普希金、西摩尼德斯、涂怀章、莫言、刘醒龙等诗歌、小说作品的诗人、作家有两百余(大都是上了文学史的名家),他们都不认识我——写评论是一种再创作,并非以被评者将来是否一定要认识或“不认识”所左右。只是,以上这个有点名气者,也包括我的“自嘲诗”中提到的其他有了名气的诗人、作家,都找过或让他人代找我若干次,若是说“不认识”我、“无视”我、以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方式损我,就实在是有点不应该了。因为时光不会忘记我已评过的那些作品并分别发表于不同的报刊杂志的事实。再者,现在已“红火”了,我作为第一个评过或看重过作品之评者,也有自己的窃喜之处:我毕竟为这些有点名气者的好作品推波助澜过。当然,我也会认为这些非“知者”的所作所为,只能是让我创作室窗台上的月季花“也不想飘香了”。对此,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把《我的宣言》郑重相告:“你有你的世界,你可把善良丢掉/去争夺被污染过的名利//我有我的世界,我愿意在僻静处/独享大自然派给我的那份孤寂//谁都知道,这个世界已被欲尘霸占/我有理由护着人类的本心”。
吴投文“骨头卡在喉咙里/喉咙不痛/骨头痛”(《空》)的“骨头痛”,暗示着“喉咙”更痛。这种“更痛”与诗人冯唐《中药》:“世间的草木很美/人不是/中药很苦/你也是”的“很苦”有相近之处。冯唐借自然的“草木”与人为的“中药”之变,悄悄地将草木的“很美”与人生的“很苦”融合并提。这种“很苦”与“更痛”,给人的回味极多。说真的,我惧怕给一些自命不凡的诗人、作家写评论。谁知我越是惧怕,越是有不同的“很苦”、“更痛”向我袭来。
一个有头衔的诗人,想创造“奇迹”,几乎写尽一个城市大街小巷里的历史风云、当下气息,再把这些带有“风云”与“气息”的两百余首长短诗通过微信先后传给我,因我没有为之写评,便将我的微信删除了。
一个地方报的主编、诗人,也负责一个“诗歌沙龙”平台。这个主编曾发二三十首诗给我评,我看后感觉一时“上不来”。无奈之际,我就在他主持的“诗歌沙龙”里选了他先前的短诗而评之……稍后,有人问我你是不是得罪了人?我笑着说,我十多年来闲云野鹤的,没有与谁有“隔”呀!过了几天,另一个又说,你熟悉的那个“诗歌沙龙”平台,先把你的名字加进去后,昨日又删除了,你可知?我听后一笑,看来我在一个浅水滩“翻船”了——那个主编在“诗歌平台”里加上我的名字,又删除我的名字,我全然不知。这有点像一首歌所唱的那样:“我俩,太不公平,爱与恨,全由你操纵”。由此看来,我这是评论惹的祸。尽管我花了心血评了这个主编的诗,他一点也不买账,也许是未评他发给我的诗(后来听人说,他的有些诗还发在了有影响的诗歌刊物上,他也发了那些刊物主编或编辑的诗。这其中的类味,只能留给时光去品了)、或是在评论中提了点“建议”——哦,当评者是不能轻易向非“知者”提“建议”与“看法”的。在这方面,好心好意的我曾吃过几次亏:有的认为是自己的代表作,一个字也不能动;有的认为发表了的作品已成为公共产品,一处也不能改;有的认为自己的作品都好,没有一篇(首)是“稍嫌意浅”的……我的“建议”与“看法”,因冒犯了人家的大作、代表作,大多都被删除了。
“删除”之类事我见得多,不足为怪。
长篇评论《活人的罹祸与出逃——涂怀章长篇小说《人殃》欣赏》(2004年《世纪瞭望》4期),就遭遇了两次不同的“删除”:一次,选入我的文学批评集《带电的符号》(青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6月出版),被“好心”的编辑删除了主标题“活人的罹祸与出逃”;一次,被湖北作协副主席、作家涂怀章教授在“打官司”时作为证明他的长篇小说《人殃》不是传记、纪实文学,而是文学作品的依据——有知情者将之发于网上,若干年过后不知何故被删除了。不仅是评论,诗歌也一样。二十年前,我的《岳坟祭》“……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人为活人/设置坟场”,已被一个有影响的诗歌刊物初录,主编来电话想要我改“活人”句,我没有同意。结果可想而知——因像“活人的罹祸与出逃”之“忌句”或“忌篇”一样,便把整首诗“删除”了。像这样被莫名其妙地“删除”的,还有另两首(大约也属于“忌篇”现象):“水,被石头喝光了/石头的血、石头的感觉被太阳喝光了/这里,拒绝悲欢/拒绝任何有关春的消息/只允许所有的石头/陪护好阳光/为一些似是而非的真理/燃烧自己”(《戈壁滩》)、“我还有脉息,能获取一席之地/我那点微弱的光/也算从月亮的脸上掉下来的/一丝浅笑/我不会用心追赶那炫目的辉煌/在这失色的夜/只想一些曾糊涂过的眼睛/能发现我的善良/我坚信,不论何时何地/黑暗再有来头,也扼杀不了/能披着光的/魂灵”(《萤火虫》)——那是我参加国内两个顶级诗歌刊物联合组织的大奖赛——他们只让我的另一首《喀什,盖满阳光的毡房》参评(获优秀奖)。不想,在二十多年后,《戈壁滩》、《萤火虫》等八首诗被资深编辑、剧作家、诗人阿蹦评论后载于《燕都晨报》,转载于《江南风》文学杂志、《岷州文学》《鄂州周刊》《朝阳日报》《暮雪诗刊》、《中诗网》(浏览量17、9万)等文学刊物、报纸副刊、网站,其《戈壁滩》、《萤火虫》与另外两首《瀑布》、《匿名信》,还被《2023年年度优秀诗歌选》等选录。除此,还有“忌词”现象:我的长诗《自救日记》的“自救”在发表前被删除了,换上了“北上”,成为《北上日记》——我的这首长诗《自救日记》获得两个奖(让我惊喜的是没见谁忌“自救”一词):《中国作家》2003年“全国评比”特等奖、希腊作家艺术家国际协会2005年度“欧洲联盟杯”奖(杨宗泽英译)。
吴投文不同路数的诗,引起我极大的兴趣。我为了保持一种新鲜感,每天上午花一个半小时(8:20—9:50),写一千几百字的评文(在写之前,我先将“腹稿”已准备好了)。我在写东西前有这么个习惯,没有找到切入点不动笔,没有搭好“架子”不动笔。一般而言,我的评文不会与他人同,也不会与自己同。只因我都是为一篇篇作品量身定做的,即便是出现了雷同的地方,大多只是限于局部的用语或是叙述方式之类。
到了2024年3月10,我完成了一百首诗作的评赏。当我走到创作室的窗台边抬头望了望窗外,竟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我业余创作的过往。
我作为评者,有些时日了。
若是要追索一番,可回到我成为曹善春教授的“得意门生”的1974年暑期。他是学校写作小组组长,人前说是想让我留校帮他一把,暗地里却在秘密地助我——让我评赏古典诗词及其他文学作品(当时没有任何资料可供参考)。曹教授每天都要抽时间审看,他的那些和蔼可亲的口头语一直存留在我的脑际。如“这不错,有新意”、“那种说法,还不到位,未能自圆其说”、“你明天再就这个切入点重新探究探究”……而今,我一想到我在评论方面有点小小的收获,第一个要感恩的人自然是让我一时“苦寒”、终身受益的曹教授……我的这大半生,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不会忘记曾经帮了我“一把”的一些大恩人。譬如说,翻译过我之诗文的海内外二十多位翻译家,除了山东杨宗泽在1998年北京迎春诗会见过一面、去重庆市开会见了诗人野鬼(张智)外,其余的从未谋面。三四十年来,像“忘年交”的文学评论家呼岩鸾先生(已写过二三十篇——含多人诗作“综评”在内之有影响的评论)、俊明先生(一直跟踪我的诗文,发表了十来篇评论或为人称道的长、短篇纪实文学)、阿蹦先生(在二十年前与去年所写的几篇评论,都引起了一定的反响)一样,为我的诗文写过评论的好几十位甘为人梯的评论家、作家、诗人或评者等,都值得我永远铭记。
因祸得福一词,我体会很深。
只因我说了一个右派送我读的“世界名著不是大毒草”(当时,全国上下都将世界名著当做大毒草,市面上看不到世界名著的踪影),是“吃了豹子胆”、“敌我不分,为反动的右派分子帮腔”,被“遣送还乡”(离开山城温泉,去他乡的乡级中学)后,我反而“得福”了。我似乎享受了“特殊待遇”,校长换了好几个,我却一连带了十几届毕业班。
初始,我看到一些来自农村的学生大多不会写作文,就针对当时初中、高中的作文题一般为写人记事或一事一议,构想了“作文连续篇”。我让学生在早读时拿出15分钟左右的时间,为自己所熟悉的老师、同学、父母等写上一段话。如写母亲,就先后写母亲的肖像、衣着、性格、劳作(一两个典型事例)、邻里关系、教育子女等,最后写《我可爱的母亲》(素材基本上来源于“作文连续篇”)。真的,这种先片段写,再从片段中获取素材之写,学生们的兴趣调动了起来,作文水平也就提升了(说点后话:我的学生在全国、省市作文竞赛获奖居多、奖级很高;有的学生后来成为了省级作家、诗人、编剧等)。我的《作文的秘密》(武汉工业大学出版社1995年8月出版),探索了写作的“全系列”(在出版前发表了一些,反响很好)。其中,就有指导学生“作文连续篇”中的绝大部分内容,如《为人物画“脸”》等一系列的画“眼”、画“身”、画“装”、画“表情”、画“性格”等。这是我的第一本适合中小学学生与文学爱好者习学的研究专著。在受到了一定的关注后,还被《楚天声屏报》、《鄂州日报》在不同的时间段分设以“陈老师谈作文”、“名师谈写作”的栏目连载。而后,又被《少年文汇报》、《黄冈晚报》、《市场信息报》等选载。有点“凑趣”的是,在《作文的秘密》被连载或被选载后,也就是我的中英对译诗歌集《无锁的情空》(中国致公出版社1999年9月,杨虚、杨宗泽等英译)出版后,鄂州市人民广播电台《诗朗诵》栏目的主持人戈雅(原名杜余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每天用他那浑厚、亲和的男中音朗诵我的诗1—3首。可以说,一些报纸的编辑与广大的读者、广播电台的主持人与所有听众,包括我的学生等,都是我所遇到的神。
我是个有自己研究方向的人,不喜欢随波逐流。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新华书店、图书馆或图书室里只有山水诗、田园诗、边塞诗、风景诗等相关的书籍,没有送别诗、亲情诗、爱情诗等方面的书籍(课本上很少有送别诗),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当我读了山东诗人桑恒昌的怀亲诗:“自从母亲别我永去/我再也不能看她一眼/生怕那一大滴泪水/落/下/来/打湿了人间”(《中秋月》),带着满心的欣慕写了《人间情怀——从中国纯情诗的回归看<中秋月>》(1998年《国际汉语诗坛》14期、1999年载入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桑恒昌怀亲诗集》212页)。
在这之前(即1988年我考入湖北师范大学中文系之前),我读《李白诗集》时,发现千余首中有三四百首赠答、送别等诗作,暗自高兴。在写学士毕业论文的前后广泛收集古代送别诗,包括一些相关的资料。最先写了一篇《送别诗中的“别后之别”—从李白<送孟浩然之广陵>说开去》(1990年长篇毕业论文)。不想,此篇受到了湖北师范大学中文系汪晚香教授带有期待的夸赞,你的毕业论文与众不同,很有创意。你应继续写下去,到时可写成一本《送别诗的探究》……汪教授的“期待”一直激励着我,直到《送别诗的秘密》(敦煌文艺出版社1999年1月)面市。我没有想到我的一得之见获得了缪赞:“作者的才气在于‘越轨’,‘越轨’,充分显示了他创造的胆略……大胆地闯入‘禁区’,就名家与名家中间、插图与注释之间、文献与文献之间、结构模式与模式之间相比较,将‘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的‘秘密’挖掘出来”、“它将给文学界,给大专院校的学生、古代送别诗爱好者以有益的启示和深远的影响”(涂怀章《序<送别诗的秘密>》)、还“被誉为‘填补了一项空白’”(俊明《学者与作家——陈明火素描》、湖北大学《中学语文· 大师风采》2004年7期·封二)。
说到这里,我不能忘记了我所遇到的神——湖北大学教授、作家、《中学语文》的董明旺主编。
已载入《带电的符号》(青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6月)的那篇有点反响的长篇文学批评《“诗要用形象思维”的追踪》(湖北大学《中学语文》2004年8期、2006年5月载入《高中语文教参编目索引》),均离不开勇于担责、敢作敢为的董主编。要不是他有担当、有胆识,我的这篇因涉及到诗人毛泽东和一些赫赫有名的博导、专家、美学家、研究员、诗人、作家等,是难以发表的。此篇,成形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在特殊时期,整个中国的学术界、语文界把老祖宗留下来的“意象”或“意象思维”置于冷宫,均以“诗要用形象思维”取而代之。不想,竟然“代”了半个多世纪。我就像我曾说“世界名著不是大毒草”的大实话一样与之“对峙”着,不在乎我会再次招致被“遣送还乡”的后果。我除了坚信中国古代的“意象”说外,再就是我拥有一个最有说服力的依据——那就是十分看重说了“诗要用形象思维”的诗人毛泽东之诗词名句,如“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万类霜天竞自由”等,全是靠“意象”点亮的。我开始广泛收集资料——从“诗要用形象思维”最先的出处、翻译、古今中外的一些意象之说、国内不同时期的“反响”与大学、高中课本上的意象与形象之“杂说”等,就是想用一些铁的史实证明“诗,还是用意象思维为好。诗人,必须用好意象”。然而,长篇批评写好后,一直没有刊物愿意发表。而与我素不相识的董明旺主编,大约是听人说到了我或是看到了我已发表过的一些作品,便屈尊远赴我当时所工作的鄂州市市三中,叙谈、约稿,直到发稿……
那时的主编,不像现在的有些“搞小圈子化”、“地域化”的主编,除了有思想的艺术的眼光,还勇于担当。武汉大学《写作》杂志从未与我打过交道的教授、作家俞主编,亦是其中的一位。他先后发表了我为早赴国外已外无人问津的北岛、顾城等诗人所写的《不可思议的声音——几首超短诗欣赏》(《写作》2004年12期)、《北岛:反复修辞之变》(《写作》2005年8期、2006年载入香港大学《北岛评论专辑》第81页、张智中英译)。在这以后,一些光芒四射的权威们都很卖力地毁薄自杀而亡的诗人海子,我发表了为海子诗歌正名的《“懦夫”“智者”说的缺失》(湖北大学《中学语文》2006年3期)与《也请林先生放过海子》(天津《文学自由谈》2006年6期——任主编在这之前不知我是谁,照样发表我的长篇批评)。像以上的这些有胆有识、有才有为的主编,都是值得我所敬重的神!
一个人能放下的东西越多,他就越富有。我相信《瓦尔登湖》作者梭罗的这句肺腑之言。
2008年8月,我“因事愤而离开原单位”。在外打工期间,放下了“人祸”对我的伤害,写了本《挑剔名作及评点》(团结出版社2015年7月第一版、2017年3月第二版——修订版)。用“内容提要”的话说:“本书有异于一般的文艺评论集,所探讨的是选入高中、大学教材的一些古今中外经典之作及辞典、资料、书刊、网络上的相关‘鉴赏’与评述。著者本着崇文尚艺之精神,自设探求文学艺术的高度与难度,对名家名作说‘不’。在百余篇中,篇篇不离‘挑剔’,多有发微与创新,且见解独到。此书的挑剔点之丰,解读法之活,信息量之大,实不多见。可谓雅俗共赏,值得研读与收藏”。其中,最值得“挑剔”的是:有教材“删节”的、有名篇的题目与内容“不相融”的、有名文的实写部分应“省简”的、有对“质疑”之“反质疑”的、有对“疑点”的“我之见”的、有比较时的“提醒”的、有对名篇之“不满”的、有“误评”或“错评”的、有对“点评”之“异评”的……总之,即便是我的挑剔,还有值得挑剔的地方,我也不在乎。从总体上看,我的“挑剔”的确有点“拨乱反正”的味道。此书稿,曾先发给一个全国有影响的出版社——我没有接受合作出版:发行一万册,由我销售三千册的“合同书”……有点搞笑的是,我的这本书在再版时,这家出版社发邮件想与我再次洽谈。我对此回了一句话:“谢谢,我的书正在再版中”。
“有缘千里来相会,三笑徒然当一痴”(清代黄增《集杭州俗语诗》)之“缘分”,在告诉我们有缘分的人,不管相隔多远,都会相遇的。
十多年来,由评论家、诗人呼岩鸾先生的牵线搭桥,结识了佛教诗人包容冰。我记得打工后来到了北京,大概是2011年秋,在与呼岩鸾先生的电话交谈时说到了今后的“打算”。其中就有虽诠才末学,却想为自己喜欢的诗人、作家的作品叫声好……而后,便是研究了包容冰一系列独辟蹊径的佛诗与相关的一些评论,包括呼岩鸾先生《包容冰诗歌论》等,先后由中国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包容冰佛诗赏异》(2019年11月)、《包氏佛诗的考索》(2022年3月)、《包容冰诗歌名句赏味》(2023年12月)。
眼下,就是这本即将出版的《吴投文诗歌—百首精选·百味评赏》。
如此说来,我作为评者(除了出版三部中英文对译诗集与一部散文集外),已拥有八部文学批评专著了。这,也算是真实地著录了我在不同时期的八荒之外,留下了一些七长八短、七肥八瘦之拙作、敝著。
倘若有人问我如何用一句话来概括吴投文诗歌之特色,我会毫不犹豫地说,就是他的诗歌里活跃着诗人超强的创新意识。他能因之让我们深入他那创新无限、创新无止境的诗作里,去发现“‘秋风’里还有‘秋风’”(《“秋风”里的“秋风”——读<秋风起>》),并拥抱那些富有表现力的思想、艺术之魂。譬如说,在《平静的日子》里,新创了反复修辞手法的“套叠式”;在《山魅》里,在表层与里层里的语义里新增了叠层或复合层的隐深;在《围城》里,将单一的意象联系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全新的意象链;在《轮回的母亲》里,一反常态中的“单”轮回,运用母与子的“双”轮回,暗示了母亲不平凡的人生与儿子的仰慕、爱戴之情;在《空白》里,改环环相扣为多环相扣;在《雪雁》里,将移嫁之明嫁变为暗嫁;在《大雪》里,不按常规出牌,来了一个特别的且藏、且露;在《我信任一只乌鸦》,弄了一个感知觉联盟;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里,让一个瞬间,可加进两次想象;在《你的七夕》里,巧妙地将一个固定名词“七夕”进行了无由分解的“分解”……
我很幸运,遇到了我所喜欢的诗人、作家与他们那有个性的作品,可以“论寻知者写”。至于那些心藏欲尘、让我“窗前的月季花也不想飘香”的被评者,我自不必计较——他们的种种“行为”,不值得我去“计较”。再说,人已越七旬,应像我的诗《老狗》(2024年2月3日)里的一个老者与一只老狗那样,保持相依互助的心态:
出门时,你带着老狗缓缓地去
你是它的爸爸
在外,老狗精心地看护着你
它是你的爸爸
你在喘气、咳嗽,它细心地听
你躺在草地,它围着你打转
还让呼叫温暖着你
归来,老狗为你带路
走得很慢。它生怕你老眼昏花
有时,还回头看你
到了家,老狗与你谁也不是谁的爸爸
几乎同时看到了门外的那轮
已老了的夕阳
我今后还会这么“幸运”下去,只因像吴投文、包容冰、呼岩鸾等有思想艺术活力的诗人、作家与他们的作品,都是我所遇到的神。我还会在这个好多人都失去了“底线”的当下,继续“论寻知者写”。
2024年1月26—28日写
2024年3月11日改
(已载《岷州文学》2024年春季号)
照片:2007年摄于天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