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是一种地理上的称呼。提起东北,人们总会想到东北“三宝”、东北的“三大怪”,甚至会和寒冷、野蛮或蛮荒联系起来。其实东北的历史很悠久,在史前时期,我们的祖先就在东北地区劳动、生息和繁衍。东北始终以其独特的地域文化、以其特有的粗犷和热情,走进更多人的认知。在《老东北记忆》里,那些根植在记忆深处的事物,更是以文字的形式定义着东北的内涵;那些逐渐淡出人们视野的老物件和依旧延续的风俗,成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缩影。
诗集《老东北记忆》,是著名作家王长元先生集几十年人生积累,厚积薄发而创作的一部“原汁原味,带毛带血,挂冰碴,掉土渣,极具地域特色,展示东北文化的风情史诗,生命史诗!” 该诗集内容独特,语言的表达也如东北的黑土地一样质朴、厚重,“土”得别有韵味,“俗”得大气优雅。走进诗集,犹如走进青山绿水、万顷良田;走进诗集,就犹如走进一片广袤的黑土地,一行行文字,就好像一株株茁壮的庄稼,让人心生欢喜。每一个字符都像黑土地上的种子,给人以生机,给人一种蓬勃的力量。
该诗集涉及内容广,时间跨度长。从平原到山川,从室内到室外,不论男人还是女人,不论少年还是老者,作者从不同视点和角度,对老东北的生产生活、风俗风情,以及冰雪、渔猎、草原、山林、农耕、行帮等文化进行了全方位多姿多彩的艺术展示。徜徉在墨香里,瞬间拉近了时代的距离。穿行在一行行文字中,仿佛置身在那个贫困而又温暖的时代;仿佛看到了祖祖辈辈的东北人顽强地挺立在冰天雪地里的脊梁,看到了父亲母亲在老去的时光里“踩格子”“培垄”“搓麻绳”打磨岁月的背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吹“叫叫”“打乌米”“抓蝈蝈”“摔泥炮”的快乐童年。
该诗集语言自然质朴,直面生活的苦乐。以东北风俗和历史的物件再现了时代的苦难与悲欢。东北老物件是时代的符号,也是时代的印记。“针线笸箩”“点葫芦”“袜底板儿”“悠车”“窗户纸”“烟笸箩”“葫芦瓢”“泥火盆”……这些东北人家家必备的生产和生活用品,也是只有东北人才懂的的语言。它们就像一个个特殊的符号,印在一代代东北人的记忆里。那是时代的印记,也是时代的产物。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化,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采。 一个“针线笸箩”,缝补着东北几代人的生活;一首《针线笸箩》,行行节节间,书写了关东女人沉甸甸的岁月。一道道线缠绕着心酸,一个个针脚缝补了生活的残破。一个针线笸箩,连缀了一年四季;一个针线笸箩,连缀了一个女人从童年到暮年的喜怒哀乐。一句“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又缝进了多少嘱托多少叮咛多少期待多少母爱。它缝进童年的天真,缝进青年的恋情,缝着中年的辛苦,也缝着晚年的风景,“一个小不点儿的空间哟,竟将老东北的大山大水全然囊括。”那些端坐在时光深处的老物件,更是以一身老旧的色彩斑驳了几代光阴。一个地方总有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一个地方总有一个地方的生活特色。在东北,“纳鞋底”几乎是一个女人一生的功课。一锥子下去,刺破千难万险;一锥子下去,就传递一片生命的灼热。她们“纳”不仅仅是鞋底。她们“纳”的是生活之路,“纳”的是满腔热血,“纳”的是一个女人的爱与希望。在东北,一个农家女人的一生基本都是老守田园,但她“纳”的鞋底却带着他的走遍了千山万水,踏平了千沟万壑,走向了外面精彩的世界。“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站得稳走得正踏踏实实走天下”,这歌声唱出了多少东北儿女的心声啊!《纳鞋底儿》是一首诗,是一幅东北女性的生活画面,更是一首雄浑壮阔的生命之歌!“草编”在现在是一个时髦的词汇,草编的包、帽子等常常引领着时尚潮流。可是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前,东北农家有很多必不可少的“编织物”。柳条编的筐、笸箩、囤子成了一个家庭重要的收藏工具。火炕上铺的席子也是自己编出来的。正如诗人所写,“在花纹里/编进了柴米油盐/纹理间/揉进了月牙星斗”“一领苇席/就是一块天呐/补天人/就是关东人粗粗拉拉的双手”。是啊,那炕席承载了多少代人的生命啊!漫步在诗句中,恍然间看到了父亲在灯下编炕席的情景。柔软的高粱杆破成的细条,像乖巧的孩童在父亲的手里翻飞成锦。在那个年代,人们常常是一觉醒来,满身都印满了炕席花。但那席子睡得踏实,那份经过父母体温呵护了无数次才编成的席子,不亚于席梦思的舒适。
诗集中的人与物,物与人,无一不是在书写东北独特的乡俗、粘稠的乡情。“缓冻梨”是那个时期春节时孩子们心中的一道美味。那些黑黢黢的硬疙瘩,常常让还子们期待和觊觎。不论父母把它们放到何处,总是逃不出孩子们“搜寻”的目光。孩子们常常在数九寒天里,在冰天雪地中,就着西北风,啃几口硬邦邦的冻梨,那是无法形容的惬意。也正是那些硬家伙,锤炼了孩子们坚固的牙齿。除夕夜,一盆冷水里,几个包裹在冰碴中的花盖冻梨,“密匝匝的麻点/竟连缀成/关东山生命的长堤”。咬一口,一年的岁月似乎都住满了甜蜜。“大饼子”曾经是东北特殊的符号语言。一首《大饼子》情不自禁地让我流连于乡村往事。柳条子火、八印大铁锅、贴饼子,这些长在东北土地上几十年的词语,在入眼的那一刻,就被滚烫的乡情熨烫的泪眼朦胧。如果说那“香甜”是一家人幸福的温饱,那么“苦涩”则是关乎了一个时代、一个家庭的悲欢离合。诗人在回忆那个特殊的年代同时,又以自嘲的口吻歌颂着苦难的母亲和苦难的生活。诗人看似写“大饼子”,实际借物喻人,托物寄怀,歌颂了一种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东北的成长曾用“大饼子”铺,东北的成长曾用“大饼子”奠基。东北的白山黑水,东北的抗联英雄,东北的森林煤炭,哪一个不是闪着光辉的词汇!说起来东北,自然离不开“三大怪”。第一怪窗户纸糊在外,第二怪大姑娘叼着大烟袋,第三怪养个孩子吊起来。在该诗集里,诗人以别样的手法,用泥土一般芬芳的诗句把这份“特产”呈现出来。可又有多少人知道,老东北的温暖,幸亏有了窗户纸的包裹;有多少人知道“每一扇窗户后边/都是一个命运抗争的世界/窗户纸生命的韧性/正是/老辈子关东人命运的底色”;有多少人知道“二尺长的大烟袋/那是女人应手的家伙/舞动起来哟,能扫平高山峻岭、大江大河”;又有多少人知道“小小的悠车/装满了关东山的温热/铭记下了/老辈人几百年的嘱托/每一次荡起/都奏响了命运欢歌”!这些民俗是东北成长过程中的宝贵财富,东北风俗的特点就是豪迈直爽,乐观豁达。
《老东北记忆》几乎就是老东北的一部发展史。诗人将物与人、人与时代以及发生在这片黑土地上的故事,以诗性的语言,展示给读者。那一帧帧往事,一幕幕悲欢,一次次崛起,蒙太奇般回放在我的眼前。《柳条边》方言入诗,乡音入句。诗人以最大众的语言去叙述故事;以最朴素的情感来唤醒回忆。读罢,更是有一种饮水思源,“根”在何方的释然!当目光碰触到“柳条子”三个字时,我的思绪一下子就回到那个“闯关东”时代。那是怎样的一段往事,怎样的一种求生之欲,怎样的生命之重与生命之轻啊!为了逃避天灾,那些闯关东者不得不停下脚步,在辽阔的东北安营扎寨。他们像柳树一样顽强、坚韧,战严寒斗冰雪,吞苦难垦荒滩。黑土地上一张张黝黑的脸,大写着“东北人”不屈不挠的尊严。东北的土地越来越肥沃,东北的性格越来越坚强,东北的烟杆越来越硬朗,东北的骨头越来越坚硬如钢。在“闯关东”过程中所形成的“闯关东”精神,不正是一种宝贵的经验总结和精神铸炼,以及民族传统、时代韵律、人文精神与地域特色的凝结与升华吗?
《老东北记忆》叙事明了,把宏大的历史、时空融入经典的句式,悲而不伤,哀而有度。那些老去的故事,就像一个个悬念,一个个铺垫,一边过渡,一边承接,一代代前赴后继。看似质朴的语言却给人以回忆与痛感,给人以精神上的唤醒和抚慰!她是一本诗集,更是一段难忘的历史。可是,现在知道这段历史的人并不多了。人们只知道快节奏地赶路,却很少有人愿意停下来,回望那亦步亦趋的来路。王老师用独特的语言把一段宏大的往事浓缩成诗。把历史以文化的形式传承!让一代一代的东北人了解那些染过血泪、关乎生命的名字和来历。有人把《老东北记忆》称为书写关东民俗的风情诗、抒情诗,称为新时代东北大荒文脉的新乐府、新民谣。但我觉得她更是精神和审美的直接表现,是一本“东北先民的精神百科之书,是一座具有文化文明意义、文学历史意义、收藏研究意义、袖珍版的东北地域风情文化博物馆……”那些诗题就像东北的乳名,深深印在了几代人的记忆里。黑黑的黑土地上,勤劳的东北人正在用自己的智慧与汗水把东北变得地肥水美,用自己独特的乡音书写着新时代的城市与乡村。
“诗歌是一种探索人生的艺术形式,诗人的职责是通过诗歌探索人生的意义和价值,为人们提供思考和启示。”好的诗歌不但能唤起良知 ,倡导美德,而且还能弘扬文化。其实,这样的诗歌应该让更多人看到,甚至去朗诵、去交流,让人们铭记那是一段悲壮的历史,更是值得后人民铭记的历史、奋斗的历史;让人们知道这不仅仅是一首诗,更是一种追溯,一种唤醒、一种传承。什克洛夫斯基说过:“艺术旨在使人感觉到事物,而非仅仅知道事物。艺术的技巧乃是使对象陌生化,使形式变得难以把握,增加感觉的难度好时间的长度,因为感觉过程本身即是审美的目的,必须设法延长。”触摸东北大地心跳,倾听白山黑水呼吸!《老东北记忆》,记录了东北黑土地的历史使命,也留下了诗人的担当与传承。诗人没有辜负养育他的东北这片沃土,更没有辜负一个诗人澎湃的诗情以及对故乡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