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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太:《“小时代”的风雅、情韵与哲思》
——读郭朴诚随笔集《走遍》随想(代序)


  导读:他对世界的认知是,首先观察,然后思考,再之后作照相式的定格,最后予以理性的升华,——很有拉封登寓言的味道!探寻生活,寻找美,需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要想有这样的一双眼睛,那先就需要有一颗善而美的心灵。

  小小少年
  孤狐单单
  远离亲人
  远离家园
  游遍中国一十三
  一十三个宝地
  一十三个洞天
  像鸟儿一样自由
  像美梦一样缠绵
  亲吻你
  祖国的大地山川
  我不孤单
  我不孤单
  前不久,我接到诗友郭峻峰之子郭朴诚的随笔集《走遍》,翻阅之际,忽有灵感袭来,脑海中油然涌出上面这样的歌词,这样的旋律。那一刻,我很诧异:我这灵感因何而来?是眼前这本书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我终日与书打交道,按理说某些神经已不那么敏感,怎么翻着翻着书,就因此呼啦一下子冒出一段歌词来呢?凝想片刻,我释然而笑:原来,真的是作者朴诚那飘逸的才思和满纸的灵气激发了我!
  是啊,如今真是个令人感慨的“小时代”。说实话,他的跳跃的思维,他的充盈的情韵,以及他的灵动的哲思,都将我迷住了。我忽然想起“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句老话来。
  几天以后,我在京城再度见到了他们父子。我端详着朴诚那张年轻的脸,心中暗想,这么一张稚气的脸,一双充满探求好奇的眼睛,盯视着你——莫非,那本情思洋溢、文笔老到的《走遍》就出自这个“小孩儿”的手笔?……
  郭朴诚其父郭峻峰,我八年前曾为他责编诗集《灌木丛的时代》,并为之作序《在白描中捕捉诗意的灵光》,至今记忆犹新。这是一个书香门第,郭峻峰原本是理工博士,但喜诗歌及摄影;朴诚小小年纪便执笔为文,且洋洋洒洒,“倚马千言”,相信有家庭环境耳濡目染的熏陶因素,抑或不乏遗传基因。古今中外文坛上的“父子兵”比比皆是,如人们耳熟能详的,三国时期的曹操、曹丕、曹植父子三杰,宋代的苏洵、苏轼、苏辙父子三杰。这些都是文学史上的佳话。那么,眼下的郭氏父子能否也成就一段文坛佳话呢?我期待着。
  记得五年前,峻峰正在出版他第二本诗集《岁月的坚果》,他邀我去杭州,为诗集写点评语,我去了,那天游览风光旖旎的西溪温地,在雅兴中我问到了他的儿子,他略为沉吟后说:我们是放养,儿子经常突发奇想,自以为是,我们也管不了他,让他自由发展吧。我说,你这样的儿子将来说不准能成才呢。如今看来,这还真让我碰巧言中了!
  朴诚在《后记》中对父亲在文学方面的助力予以答谢,他说:“特别要感谢我的父亲,他传授的宝贵经验和建议让我在动笔的时候少行了很多弯路。但最重要的是他一直在殷切鼓励和支持着我。”这番自白确乎应了那句老话——“有其父必有其子”。
  出生于浙江东阳的郭朴诚,自小便对文章和诗歌有浓厚兴趣,喜读经典,热衷创作,年纪稍长,阅历渐丰,其笔下文字更显自如,畅游情韵与哲思,纵横纪实与意象。他似乎又很信奉先贤的那句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于是乎,诗剑行囊,问道江湖,意图感悟人生,感悟社会,近距离审读现实与自然。这也是本书的成因。他在《后记》里对此有所交代:“到了初夏,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我得以开展一场漫长的旅程,最初的目标便是尽量走完所有我尚未到达过的省份。这次旅程长达三十三天三十二晚,沿途经过十三个省市自治区,其中有十个是我尚未到达过的。在这次旅行之后,便只剩下天津和澳门两地了。在青海湖畔的时候,感觉累积到了一定数量,于是就着手准备去写下这本书。”他说,还准备将来走遍世界呢。
  他对世界的认知是,首先观察,然后思考,再之后作照相式的定格,最后予以理性的升华,——很有拉封登寓言的味道!探寻生活,寻找美,需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要想有这样的一双眼睛,那先就需要有一颗善而美的心灵。
  读罢全书,我惊叹于他的文笔,描述精确而到位,抒情沉稳而不张扬,议论独具见识而富于哲理。来看看他的几篇文章吧——
  开篇的是《黑龙江·悲虎》。看到困在笼中的百兽之王,他不无忧郁地说:“我为园中的生物而感到可悲,尤其是这些虎。它们在这圈中,一天一天的,慢慢失去自己的野性,沉湎于这番浑浑噩噩的生活之中。失去了对生命的、对未来的希望。在衣食无忧,不需为生存发愁的同时,它们也失去了自己所受人尊敬的资本,沦为和宠物一样的生物。”这哪是在游赏景物,分明是在悲天悯人嘛。结尾的那句“我相信,剥夺一个人的希望,是人世间最为恶的事情”,就不仅仅是“悲”,而是“愤”了。
  再来看这篇《吉林·思过长白》。长白山特异的风物引发了他对自然、人生乃至宇宙的浩茫思绪。一方面,他攀登着,一方面,他“能感受到,生命繁衍的难度随着海拔的升高而变得困难。”而升至山巅那一刻,他“面对圣洁的天池,终觉得一切完全值得。”然而,还没有完,他在行走之中仍继续思索。“片刻间,却又迷惑,我能否应用自己的眼光去看待这远远超越人类生命维度的事物?”而且,他的思绪继续向前延伸,“这个世界上,有多少能像冬日长白那样,成为超越生命,超越自然的所在。”好一个心思缜密的年轻人,在那一瞬间居然神游象外,“心事浩茫连广宇”了。这一篇写得很美,也很飘逸,其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已超出了文学的思维范畴。
  接下来这篇《河北·蒹葭接天白洋淀》,也不同于一般的抒写景物文章,而是于娓娓道来之际,探寻更幽微的哲思。一番游赏之后,他写道:“我找到了来白洋淀真正寻找的东西了,它不是那艳丽却容易寻觅的荷花,而是在白洋淀其中,可以是很不惹眼的,却有一番风味的这些事物,是这些比人更高的芦苇,是自由自在的白鹅,是脸上透露着质朴可爱的孩子们,是络绎不绝在白洋淀内穿行的各类船只,他们是白洋淀真正的灵魂。让我从这万里之外的华北,找到一些如威尼斯般的水之文明的感觉。若是有一天我要想去介绍白洋淀,那我会对他们说:‘这是一个展现水与人互相交融的和谐之地。’”他看的是景,沉想的却是白洋淀物景之外诸如自由、灵魂、文明、和谐这些形而上的东西。
  他去天津,眼睛看的是它的过往。他在《天津·愈合大地的伤口》文中带有几分伤感地写道:“在这片土地行走,人们的心情应该不是轻松,而是抱以些许沉重。毕竟那苦难的过去吞噬了很多生命,破碎了许多家庭。但这又与眼前的生机之景远远不符。试问谁能在蝴蝶与蜜蜂并肩飞舞,粉花与绿叶相互招展的地方不怀有对生命绽放的赞叹呢?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面前,其实蕴含着的,是一种人性与自然之间的矛盾。”从眼前物景勾连起历史,进而想到人性,那么,那些司空见惯的景物就具有了别样的色调。
  下面这一篇《江西·滕王阁》,流曳于字里行间的思古之幽情,叫人绝想不到居然出自一位“小小少年”的笔下。南昌滕王阁与武汉黄鹤楼、岳阳岳阳楼、南京阅江楼并称为江南四大名楼。他登楼怀古,“能强烈感受到王勃那两句‘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透出的力量”。朴诚的文章,善于言在此而意在彼,每每借他人之酒,浇自家胸中块垒,读来很耐寻味。由此看来,这个“小”作者,不可小觑,他知识不少,视野不小,视角不凡,文笔不俗。其磊落不羁、游走八方的气概,还仿佛有着古时游侠那种携酒仗剑漂泊江湖的遗风。我知道,那是一种可贵的冒险精神。
  游苏州留园而作有《江苏·驻足留园》,他于“横向”与“纵向”的比较中,抒发有别于众人的一己之见:“我甚至觉得,若是留园未曾扩大成今日这般,而是仅仅留着中央的这一方,它的魅力也不会损掉半毫。就像那锄经园的半亩缤纷一样,只需要靠它的那一处微毫之地,就能让许多的景色自行惭愧。”这种“异见”,在当下以大为美、以豪华为尊的审美观泛滥的时代风潮中,显得很另类。
  他去海南,从《海南·拥抱阳光》题目可知,为的就是要享受阳光,但在那里,他心里泛起的却是另外一个理性世界的感悟:“我宁可因沉浸在阳光之中而被紫外线灼伤皮肤,也不愿在一处又一处千篇一律的踩点行动上走马观花。因为我需要的是将热情燃烧的与拥抱着的阳光一般炽热,并用它的温度去融化未来生活中将要面对的坚冰。”这其中的“宁可”和“也不”句式,凸显出朴诚其人独特的价值观和不愿随波逐流的文人个性。这点很可贵,从事文学的人尤其需要。
  朴诚在他的《后记》中对自己的游历颇有感慨。从他的感慨中也看得出这个年轻人的特立独行与不凡见识。他说:“正是因为这寂寥,我得以去做一些在平常旅途中难以收获的:我可以在羊卓雍措前盘腿沉思相当一段时间,或是骑行在汉口的近代建筑群中深入领略其中的风情,或是前往基本不会安排到的类似未央宫或是九龙城寨公园。在其中所获得的独到情丝,为日后的文字增添了更多灵感。”他于寂寥中能有所悟,有所得。这并不简单。
  至于这部随笔集的写作形式,朴诚既不贪图省事地“随波逐流”,亦不过分偏激地“旁逸斜出”,而是有他合乎情理且独具特色的思考与选择。他在《后记》中说,“至于本书的形式,我决定不将其写成纯粹的游记或是散文”,“最后决定采用了省区市的格式”。“省区市的格式”?挺有意思。这虽不属他的独创,但还是令人感觉耳目一新。
  书读过了,人也见到了。
  我对朴诚,是感慨多于欣喜。
  太阳每天升起。这八九点钟的太阳,正是文学乃至于各个领域的希望所在。
  以此祝愿写给郭朴诚,以及像他一样的“小小少年”们。
  序言完成了,松了一口气。
  可我脑海里,又回旋起我那歌词的旋律:
  小小少年
  孤孤单单
  ……

责任编辑: 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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