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以一枚简笔的诗意之姿,素描成都的人文历史和现在,在诗里,那宽窄巷子、都江堰都是一株待开的莲,金沙是一座城深邃的语境,即使轻轻地挪动一下手指,也许会把一张张虚拟的碎片装饰为实感的梦境。这就是诗的力量,能够把一座城市叫醒,也能够把沉睡的历史呼唤出来。银莲的诗集《爱在成都》,就是一座城市人文历史的注脚。
在川南的岭上,读银莲的诗集《爱在成都》:遥想成都坝子(平原)。在狮子山边一个玲珑的农家小院,院坝边有一盆又一盆组合成错落有致的盆景,坝前有一株又一株的参差肥瘦的小树,偶尔周边有几声鸟鸣;暖阳西下,在坝坝中摆一个茶几,几把椅子,茶几上放杯清茶,品着山水,闲坐爽心,默读也悦目。
典雅的诗集《爱在成都》(银莲著,四川民族出版社,2019年1月版,下同)在手里,如铺开了辽阔而质朴的草原,放飞一片片无需粉饰的心境。
如一株莲,在成都平原行走,是一条流淌的典雅和曼丽;如一枚旧甲,藏于金沙底部,是一双飞翔在灿烂星空里的羽翼;如一丝锦,长在树丫之上,是一件绣在民国旗袍里的宽窄巷子;一片残碗,是一阕倒在深秋以后荷塘的满城(少城);如一枚文字,放在纸里,是一串人文的符号。这是诗的感觉,也是成都在诗里的感觉。因“想象实际上是对社会生活观察的深化”①。故一座城市,我们可以透视,也可以把它的人文历史树立起来,让我们敬畏。
银莲诗集《爱在成都》,就是一株莲的典雅而曼丽的感觉,也是成都的厚度在读者心底隐喻的感觉,这种爱就爱得让人疼痛的感觉。我也莫法忽略这本诗集里有这样一个隐喻,因为银莲的诗歌就是给我有这么一个直觉。
一、 《爱在成都》,是成都人文历史的注脚
有时,我们读书可能从后面往前面读,也是很有味道的。我读银莲的诗集《爱在成都》,就是倒回来读的——读其后记,再读第四季《在成都醒来》;读完这些就觉得其诗集在解读成都,在说明成都,也在梳理着成都过往的人文历史,释放出文化的厚度——让我们似乎站在成都古迹里寻访那里的故事。
正如其后记所叙述的一样,我们在与历史对话,似乎与她和一座城市相遇的钟情;在驿站和一个擦肩而过的客人,一生在追寻的记忆。这正如被“青春丢落”的银莲所说,“历经人间风雨,从长江三峡回到留下祖父青春记忆的成都,耗费半生认识自己”,再说“写下对养育我的这片天府文化厚土的深情大爱;写下眼睛里的水,骨头里的盐;写下花开的疼痛,叶落的忧伤。”(《后记》,第221页)
阅读诗可以让我们去神游天地。而汉语诗歌的独处,是不能被破解的密码,所以《爱在成都》是时间的诠释,是人文的解读,也是历史的训诂。
美学家朱光潜说,如果“只有再现的现象决不能创造艺术。艺术既是创造的,就要用创造的想象。”②如“都江堰”这个意象在“阅读岁月的沧桑/千年尘埃/掩不住智慧的光芒”(《都江堰》,第167页),通过“创造”就不是时间深处的神话,而是“从教科书上走下来的”真实的智慧。再如《水韵天府》(205页):
水在老屋门前走来走去
叮叮糖清脆的敲打声
香甜了深深浅浅的童年旧梦……
一坛子陈年老酒
灌醉了银杏树下
浓得化不开的乡音乡愁
这似乎与她家族曾在成都的情感依恋,以“水”等系列意象,就构成她与爷爷奶奶相依之后,又在生活、工作的曲折之路后回到成都抒发的“乡愁”,这是人文的情怀;如“一座城市的血管流淌着诗歌的基因”(《爱在成都》第212页)。
再如“因为你的博爱/拯救了多少病危的生命……你对别人那么宽容/对我们近乎苛刻……看我们一路趔趔趄趄/都不见你伸手扶上一把”(《父亲》,第162、163页),在对比里,我们看到了“中医世家”仁爱的教育历史观。
《五月青城》(第172页)的“青城后山/用绵绵细雨掏空悲伤/文殊阁用传世书香挽留脚步/十年之殇/疼痛开出花朵”,这种历史的沉重感,一般人很难体会的,因沉重在于“十年之殇”的“隐喻”背后;而《草堂听雨》(第177页)的结尾“唐时旧梦/一个不老的诗魂/在雕檐画栋间升腾”,把杜甫给予的理想情怀,刻在了“古建筑”的诗句里,有历史厚度,也有故事,实际也是一种隐喻;不过《安仁古镇》(第181页)里“让旗袍在唐诗宋词的/平仄起伏间旖旎/身后那扇木板门/吱呀一声悄然关闭/民国就在身后/我转身回去”,字面为等待“打马归来”的王子,而我认为这是作者对少年生活的“回归”。所以在这之后的《相约成都》《花开成都》 《爱在成都》等依次相连在诗集里,一一地表现了现在的“我”对现在的“成都”“爱恋”的感情绽放的过程。正是“对岸的城市灯火在望/江水横流/改变了情感的方向”(《夜游》,第21页)。
当然,现在有关成都的许多地名都是一个符号。在这符号的背后,也都隐藏着嘶马狂奔,软埋着凄美的爱情故事,还有鞭长莫及的智慧。故此,银莲在后记里写到“少城、宽窄巷子、东城根街、散花楼、鹤鸣茶社、 少陵草堂、武侯祠、望江楼这些街巷地名,在童年艾草飘香的记忆里,在我的祖父银纯文讲述的一幕幕治病救人的场景里,如此生动鲜活……”(《后记》,220页)其实,在这每一个“地名”里我们很难再去拾起一个相同的故事,如“月色,推开蜀汉三国/吱呀作响的木门”和“我的一盏绿茶/半亩书香”(《蜀汉三国》,第5页),但我们在其“符号”里可以探寻到无数走向远方的人文历史,如“空山听雨/泪流满面的屋檐/壁画在唱歌/……”(《圣水禅院》,第15页)以空灵之语,隐含一种“禅悟”之境,所以“飞来石长满青苔/旱地莲开花/一座山就有了/年轻的容颜”。
文艺理论家王朝闻说:“审美感受的特点,是审美对象的特点的反映。不同的对象要求不同的反映形式,决定着反映形式具有这样那样的特征,以区别于其他的反映形式”③;可见,我们就需要一个都市——成都;成都——也需要我们从不同的维度和表达来解读,无论散文、诗歌,还是图画、音乐等均可;因为成都是一座优雅而时尚的城市,一座友善而乐观的城市。而银莲以诗的形式来表达她心中的“成都”,因“遇见一首诗,爱上一座城;天府文化,爱在成都。”(摘自银莲提供的“内容提要”)
可见,她在第四季《在成都醒来》里,以一枚简笔的诗意之姿,素描成都的人文历史和现在,在诗里,那宽窄巷子、都江堰都是一株待开的莲,金沙是一座城深邃的语境,即使轻轻地挪动一下手指,也许会把一张张虚拟的碎片装饰为实感的梦境。这就是诗的力量,能够把一座城市叫醒,也能够把沉睡的历史呼唤出来。这姑且就算是《爱在成都》的内涵吧。
由此,诗集《爱在成都》,就是一座城市人文历史的注脚。
二、《爱在成都》,凸显清新、质朴、雅致之格
书家有道:笔笔中锋。而笔笔中锋,则点画自然无不圆满可观④。其笔意“妙在执笔,令得圆转,勿使拘挛”,以及识法、布置等,“五者备矣,然后齐于古人。”⑤可见,书道之深,不可透视,而不是仰望。我想,为文者,也如此;其首应该是语言,尤其作诗,更应该如此。
银莲的诗歌,其语言无矫拙语言之气,凸显清新、质朴、雅致之格,如其诗句“通济堰,开渠引流两千年水润苍生……遇见一个山水入画,田园有诗”(《遇见新津》,第171页),以古朴“田园式”的语言来表达她所遇见的“新津”,这符合成都城市历史风格的,也是诗人审美情感的体现。
朱光潜曾还说,“内外意含蓄,方入诗格”,“所谓‘象征’,就是甲为乙的符号”,“大半起于类似联想”;“象征最大的用处就是以具体的事物来代替抽象的概念”⑥。因为语言在作者手里,虽然属于内在的,但一旦表达出来,文气就需要与周围的环境一脉相承,不然其语言就显斧凿的痕迹,其文脉或涩滞,或浮夸等,故古人写诗而练字是有其道理的;不然怎么会有“一字之师”呢,还有那“绿”字一出,其诗句就名流千古!所以遣词造句的语言表达在诗歌里,尤显重要。
以《中秋月》(第79页)为例:“天空/在挥金如土之后/懂得了节俭/用极少的版面/画了一个圆”。短短的五句,25字,以清新、质朴的语言,把天地连接起来,放在“版面”里,以“大”缩“小”(拟人、夸张手法),就把“中秋”的月亮形象地刻画出来了。
还有“路遇千年红豆/细雨扑面/泰安古寺晨钟暮鼓/也染上了相思”(《五月青城》,172页)以拟人、夸张等手法,语言有古典味;“你带走了/我生命里的水墨年华/带一抹粉红的念想/远走天涯”(《桃花故里》,174页)用拟人,以物化情;“手起针落/绣一片春绿/绣满眼芙蓉花开国色天香”(《海棠深处》,179页)以虚实、比喻、夸张等,表现一抹希望;而“骨感的美,独自的香”(《幸福梅林》第182页)具有古典绘画之美;“围炉煮茶/……让我们活得通透/明白取舍”(《花儿追着花儿开》,第183页)等以短句为诗句,其语言古朴、灵动,有一种曼丽的立体感,如维纳斯。这些凸显了银莲诗歌语言的特点。
再如诗歌“八月,白月亮坐在荷叶之上/荷塘的绿,花朵的白/月光的桨轻轻摇动/夜色就化成了水”“手心里的花朵/温柔绽放”《白月亮坐在荷叶之上》(第184页),“一朵花,怀揣秋天的二维码”(《花开成都》第210页)以联想、对比、拟人的手法,生出典雅之姿,表现诗人的情感。诗题《我的思念今生无法靠岸》(第193页)以虚实结合,玩转“无赖”之绪,“梦里涌动的桃花红/风里翻飞的梨花白”(《感觉春天》,175页)以抽象与实体(虚实),红与白的色彩对比,别有一番新意;因“审美主体对于新鲜的强烈的刺激容易唤起注意”⑦,这些“陌生化”的诗歌语言表达,构成“守望是一段别样的风景/听见花开花落的声音”(《门》,第20页)的艺术效果。
从银莲诗歌创作的轨迹看,我们看到《爱在成都》虽然是写的“成都”这座城市,但还没有落实到“城市文学”的程度,只是以诗意来表达一座“城市”,或者以诗歌的形式来诠释一座“城市”,因“艺术作品的各部分之和并不等于全体”⑧。正如银莲自己所说,“诗歌是医治人间疾苦的汤药。感恩一路走来陪伴我成长的良师益友,宽容我的自在独行。感恩一路走来激励我笔耕不辍的朗读者,为我的诗歌插上声音的翅膀,带着我笔下的诗行走上人生大舞台,奔向心灵的远方。”(《后记》,第221页),她的诗歌情感的根在“故土”,一路执著耕耘方见“繁花茂叶”。
孙绍振老师说“生活和心灵中进入艺术领域的总是它的一小部分”⑨;有评论家对银莲早期创作的诗歌作品评价为“(其)作品大多抒写个人感情,没有太多的社会重负,没有什么‘微言大义'”⑩,所以银莲的诗集《爱在成都》虽然只是一个“隐喻”,或是一个注释,但正是这个“注释”或“隐喻”,我看或读到了银莲诗歌艺术和思想的飞跃,即其诗歌作品不是迂困于许多诗人只以凌乱的手法来抒写无味的“小我”,而是以古典朴实而清新的语言来表达她对天府文化敬畏的“乡土”情怀。
注释:
①仇春霖主编:《简明文学原理》,高等教育出版社,1984年6月第1版,第109页;
②⑥⑧朱光潜著:《谈美》,作家出版社,2018年1月版,第90-91页,第95页,第152页;
③王朝闻著:《美学概论》,人民出版社,1981年6月第1版,第84页;
④⑤沈尹默:《书法论丛》,上海教育出版社,1973年11月第1版,第5页,第19页;
⑦吴思敬著:《诗歌基础原理》,工人出版社,1987年2月第1版,第351页;
⑨孙绍振著:《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之《论新诗的民族传统和外来影响问题》,语文出版社,2009年11月1版,第32页;
⑩曹纪祖著:《曾与评说》,北方文艺出版社,2018年9月第1版,第124页。
作者简介:徐 潋,先后在《星星》诗刊、《船山学刊》《新华报》(西班牙)、光明网、中国文艺评论网等发表文艺评论近60余篇,著有多部专著。全国中语会文本中心研究员,四川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泸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
(本文原载《光明网》文艺评论频道2020年3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