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国领,互为诗友,更互为贫寒、蹭蹬的青春岁月的见证人。我们相识时,都那样年轻。二十余载我看着他一点一点迈入中年,他也看着我头上有了照眼白发。多少人和事,在我们身边烟消云散。没想到,我们今日各自的生活,竟都如此美好,如此幸福。
国领要出诗集,嘱我为序。拿着书稿校样,我感慨万端。国领啊国领,这日子,真像梦一样啊。
想起1983年春天,我坐公共汽车到当时在白石桥路42号的人民武警报社报到。周围是麦地、菜地,远处站着浇地的农民。这家报纸就要创刊,调我来当副刊编辑。当时国领在武警安徽总队巢湖边上的一个中队炊事班喂猪,热情投稿。都写站岗、探家、打靶,他写得更为出色,更适宜报纸副刊发表。记不清我编发了多少国领的作品,记不清我俩通了多少次信。
武警总部在齐齐哈尔举办文学创作学习班,领导派我去讲课。正是在这个班上,第一次见到国领。那是1984年8月的嫩江平原,寂静的旷野,遍地葵花,阵阵瓜香。找出与国领合影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我俩二十多岁的青春容颜,竟与今日隔了二十六年的滚滚岁月。
想起1986年5月我与国领的皖南之行。肥西、舒城、安庆、铜陵、芜湖、黄山、天柱山。月光下端着一碗面条展望未来,两个青年怀了怎样的愿望和雄心。一辆吉普车在皖南尘土飞扬的山路上,颠簸着我们多么卑微又辛酸的梦想啊。
想起国领告知的一个个喜讯:诗歌也算上稿篇数,去教导队能提干了,调省城合肥了,调家乡郑州了,调北京杂志社了,妻子的工作安排妥了,女儿出国留学了。想起多年前我刚装修好房子还没锅灶,我接来母亲那天国领端来一盆热腾腾的炝锅面条。想起在回家的班车上,国领和我说起各自的母亲,两人突然变得那样脆弱,当着许多人的面,满脸热泪。
国领啊国领,这些年奋不顾身地写作,佳作连连,不时有诗集问世,堪称中国诗坛劳动模范。每当看到他下班路上提着电脑脚步匆匆,我知道这位对文学心醉神迷的兄弟,又要奔赴诗歌艺术的前沿阵地。
据我观察,古今中外,似乎有两类诗人。有人很年轻就赢得一世诗名,这些人大都成了流星天才,落笔即成绝唱,起点就是终点。而另一类诗人最初浅薄幼稚,却越写越好。他们经得起生活的磨砺,坚韧、恒久,一生闪耀,终成大器。国领当属后者。
那些流芳百世或将要流芳百世的诗人,有的偏重于用脑子写作,有的偏重于用心脏写作。用脑子写作,大多关注自身生命和内心世界,客观、冷静、内敛,充满形而上的玄思和智性。用心脏写作,激情澎湃,豪气干云,才华扶摇,一泻千里。此类诗篇大都与一个民族或人类的命运连在一起。国领也属后者。
苍天不负一个诗人的苦心。长思不绝,言辞滔滔,诗人倾诉不已。诗笔起落,皆成华章,国领越写越好。他激动人心的宏大叙说,较之二十多年前的清纯少作,已有云壤之别。当今诗坛,大浪淘沙,多元并存。国领探索不止,已形成自己与人有所区别的美学向度。
他的诗有两大鲜明特色。一为线型结构,此类诗畅读无碍,有如江河行地,惊涛拍岸,云帆鼓荡,直赴沧海。一为节奏与韵律。汉语言在国领笔下摇曳生姿、出神入化,简明其外,复沓其内,逶迤而来,腾踏而去。那些整齐的句群一如鸽群掠过蓝天,翼音悠忽,让人情思邈远,一时不知身在何处。那些参差有致的诗句又似大地铙钹,又似阳光轻抚心灵的锦瑟,情怀里荡漾中国诗歌的音韵之美。
国领这卷《和平的欢歌》,卓尔不群的艺术特色,在写京杭大运河《千年奔涌》一诗中尤为彰显。“帝王之梦总是红日出岫/看不尽江山如锦被之下/一对绣着鸳鸯戏水的小小枕头/多少朝代过去了/我今天站在河畔渚矶之旁/却没看到一个帝王/在此守候//不知杨坚老儿是不是/吴王转世,只知道/他们俩的主意不谋而合/不同的是一个想得到中原/一个是得到中原之后/想醉生梦死拼命享受……”
写序类似报幕。我为国领报幕。好戏就要开场,读者诸君,请欣赏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