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一柄锤子
看所有的物体都是钉子
世间千疮百孔
 
法码失踪后
实验室外，擦身而过的人
獐目鼠眼
 
指向山中的小径
自己，把自己掐断
 
2022年9月1日
 
 
寄北
 
我和异乡，形同8月的水火
如果燃尽，时间的灰烬里
谁能还原，我遗失的精神骨胳
和混编的地域密码
谁能为坟头的青草，拔开
丛生的云朵和流荡的迷雾
在岁月的收敛药里
所有的事物都将板结，干硬
成为树上，那枚果核
 
2022年9月5日
 
 
谜团
 
夺泥燕口
与春风，争荣辱
与河流，计长短
与天空，较高低
与黄金，拼成色
兽足蚁形
 
长堤，一步步失守
 
2022年9月6日
 
 
氛围
 
一张滤镜不够
给金字山加一片
给歧江河也加一片
双子楼在多重的偏光镜里
像从浊水里冒出来的
所有人，都是灰色的线条
鸟还没飞过九月
它的痕迹就成为旧卷
红销翠减，我们耽于其中
成为灰的一块，一团
一抹。抹去了别人
也把自己，悄悄揩净
浮生其间，若水底望月
青已不青，绿，皆锈绿
 
2022年9月7日
 
 
关上一道虚掩的门
 
顺道去看一位老作家
他踮着一只痛脚
在草地边，扯了几句咸淡
又将自己投进夜色里
一个人的行迹
无非是高低不明，深浅未知
那天雨中站着的苦楝树
好像也有一只痛脚
它端着一张苦脸，不敢挪动
旁边的灯光夜市
像涌动着的潮水。投身其中
如一滴水珠投进大海
潮头之上，一道虚掩的门
徐徐关闭。起湾道之北
倾斜的夜色，压向我的头顶
 
2022年9月8日
 
 
空山
 
有一种空山叫静默
有一种风叫人来疯
从东山刮过西山
鸟不鸣，鸡不叫，犬不吠
两只圈养的公鸭
吊着嗓子，叨着两根鹅毛
到处显摆。墙根上
一根淋湿的檩子，快掉下来
顾不上那些落叶了
最后一个屠夫，正忙着
卸磨，杀驴，填表章
 
2022年9月9日
 
 
林中小径
 
秋风愈来愈硬
人间，越来越薄
放下身段，小径是柔软的
没有开杈的欲望
你只能从一个角度切入
由始至终
像当初，你微尘般
切入时空的遂道
 
真理伏身于小径
我们必须有勇气绕过这些
荆棘，灌木丛，乱石
不时出没的獾，胆小的山鸡
那些叶子落下来
也要后怕半天的名利客
每个人都在选择自己的赛道
小径就是我，唯一的至亲
 
2022年9月13日
 
 
涸河
 
一不小心，就演砸了
隔着竹林，沉不住气的人
在河床上晃悠
更多的人等着，去捡漏
水袖行云流水，时光之驹
抽取一段
剪成天然的丹青长卷
 
嗓子开始嘶哑
调子断断续续
林中蜇伏的十万雄兵
偶有低啸之声
西风掠尽了，曲中意
悲声与抽泣
只留给，断肠人
 
2022年9月14日
 
 
平行时空
 
挺胸，收腹，抬头，缓步轻行
从园东园西
她一环一环绕圈子
 
翻书，淘米，洗菜，煮饭
我的烹煮岁月
拉得短暂又漫长
 
一天，一周，一个月，整个夏天
 
她从园北到园南
抬头，收腹，挺胸，绕圈子
煮饭，洗菜，淘米，翻书
在楼上，我被时光烹煮，翻来复去
 
2022年9月15日
 
 
失踪者
 
蝴蝶桥有一双好看的翅膀
但它从没飞起来
黑色的电动车
每天早晚，从桥上飞驰而过
前天，它停在路肩
棕色的手套挂在把手上
灰色的防晒衣，搭于座垫
昨天依然
仿佛那个长发的骑手
蝉一样脱下外衣，飞走了
 
2022年9月16日
 
 
秋兄
 
像个两面三刀的人
一会儿在山前，一会儿在河岸
当着那些稻草人，翠鸟
搬弄夏天的是非
 
行迹掩饰不住
每一棵秋草都是显示仪
和计数器。你的每一次蠢动
都刻在树叶的存储盘上
 
装圣人，也逃不了轮回
算帐的时间不远了
杀伐与绝断的引信
就埋在日渐僵硬的骨头里
 
2022年9月20日
 
 
黑夜里的呻吟
 
风停止奔跑，它轻轻移动的气息
像一个人在耳语
所有的事物都沉入水底
我的电影停在一个人的背影上
似有呻吟，移动且漂浮着
是来自大地深处？
还是那些站累了的街树？
或者是这些沉默的楼房们？
我卧在床上，侧耳倾听
除了静，还是静
没有回声。恍恍惚惚之中
又一次传来一声冗长的呻吟
尾音像拖的很长，流星般渐行渐远
仿佛是一个抑制了很久的人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白天
死去的事物，都在半夜中活过来
 
2022年9月21日
 
 
演员
 
她开始卸妆
夜色是她的幕布，无法拆掉
粉可以。依次是镜子
头上的兔子饰带，服装
灯光，一一归整于大提包
还有摄影架，音响
坐着直播的马扎
两大包，挎于双肩
推着共享单车消失在夜色中
她背后的黄桷树，像一顶
巨大的凤冠，目送她渐渐远去
白天和黑夜，演员们
不断地在社会的舞台上
快速地淡进淡出
 
2022年9月22日
 
 
黑暗中，我们靠得最近
 
声音被冻住了
这是一个新的凝聚态
只有意识是液态的
沿着边际弥散
我成了你，你是另一个我
我们的悸动与疼痛
像水一样，此起彼伏
时光这个滤镜，是还原剂
把逝去的影像重现
一切隐身的细节
以一种全新的姿态绽放
在黑暗里
我们是两棵树，彼此覆盖
 
2022年9月23日
 
 
兄弟
 
躲进同一副皮套
或者集体出逃
肉身的寺庙
住着往来四方的香客
紧扣自己的佛
 
风雨敲门。偶然转身
枝节的横生
不可测度。正像
两只老虎下山
另一些老虎，归巢
 
2022年9月26日
 
 
老虎下了山
 
牛栏溪呜呜呜地哭了一夜
馒头山上的松林在吼
屋后的竹子尖啸着
 
神皇窝哭着的小儿钻进口袋
小黄爬着，憋足气
乌梢蛇吐出信子，没再收回
 
哑巴说，昨天打雷了
下村的聋子爬上来，打听
那个牧羊人去了何方
 
空村，像一个趴了窝的鸟巢
荒草上，杂乱的足迹被晨雨淹没
 
2022年9月27日
 
 
行走的镜子
 
她们到处晃动，走过山林与农舍
在城堡，在街道
东游西荡。像个艺术家
透视的卡通，凹凸而夸张
游过那些干涸的河床
像一条浩荡的星光碎片
留下来的泡沫们
与落日一道沉寂，消散
每一颗水珠，都有一万只鸟
要从心腔里飞出来
我看见立在站台上的人们
睁大眼睛，捂住了嘴巴
 
2022年9月28日
 
 
问问湖洲山
 
她总是绕着我走
晨雨也是一样
绕过城区和金字山
从狮头山开始飘洒
依次走过天葬坟
大尖山，南台山，然后
就一直在湖洲山盘桓
我想问问
你喝得这么饱
能匀一口我么
 
2022年9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