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逸者
 
平流层像一张水洗过的玻璃
飞机巡航
有如在真空，滑翔
云层坦荡如砥，分开了两个世界
净空的右前方，－抹云丝
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
又像是一段灵动的丝绸
它的上下左右，均无一尘一物
显然，在这空气稀薄之地
它是从对流层逃岀来的个别者
就像那些逃过历史规律的人
挣脱了群体的囚笼
但很快，它变薄，变细
这缕白烟，终回归了虚无
 
2024年8月8日
 
  
寓言
 
帝问大学士
寡人何以兴邦？
学士大窘。愀然而对：
石头
帝又问
何以治民？
又对：剪刀
帝三问：
寡人何以归天下之士
学士沉吟。从容对道：布
帝大悦，以为然
封其为太傅太保兼太师
 
2024年8月10日
 
  
蒹葭
 
九月的小舟已经离岸
送行的人影如大雁一般寥落
有人交出了白卷
有人，在沙洲上鹤鸣
你皱下去的眉头
像我的腰肢一样深锁
沿江而去的人，终如蓼花
萎下去的花萼
无论我们如何卑躬屈膝
也无法挽留，秋风这个浪荡子
 
2024年8月13日
 
  
机器人
 
她瞪着牛一样的大眼睛
睫毛也没眨一下
盯着一丛野花。看
有一阵子她把双脚叠起来
把手臂折过来
更奇怪的是
她转动着身子，却总是面朝花朵
像一种泥人艺术
看吧，她把头埋在右肋下
像一只敛翅假寐的鸟
突然，她从石凳上一跃而起
像一朵云，飘过了狮头山
 
2024年8月14日
 
 
在一只瓷碗面前
 
很惭愧，我用尽这一百多斤的
毛发，血肉和碎骨
也无法填满你这巴掌大的口腔
不仅仅是我
这世上的眼泪，辛酸和荣耀
在你的谦卑面前
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你就是我一生也跨不过的沧海
这世界有一种大看起来很小
而有一种小是无限的大
就像我站在一只蚂蚁面前
就像我站在太平洋面前
我的心里盛满了同一种物质
它的哲学叫字叫做：空
 
2024年8月15日
  
 
每个坑都是一种引诱
 
黑有多黑
坑有多深
掉下去的光有多少种可能
与底部的接触将以何种姿态
这个坑与上一个坑之间
有什么不同
它们是亲戚吗
它们有集团统一的身份与标志吗？
这无尽的可能
像我们生命里的终极追问
事实上
有时候你无法弄清
引诱你的，是坑还是神
除非，你就是那个挖坑的人
 
2014年8月16日
 
 
深山虎啸
 
这个时候，万物都暗下来
它想掩盖一些什么
但是它巨大的手掌
按不住一阵阵雷鸣
它们像是沉在水底的一头巨兽
以低沉的，连贯的
滚动的方式一波接一波地绵延
在我看来
它像一只藏于深山的猛虎
在爆发之前
用连续不停又变化多样的声波
向雨水纵横的人间
不断示警。而天下风雨如旧
 
2024年8月19日
  
 
远国异人
 
误会很深，一旦养成
就像射出去的箭，永无回头
先民的通透是有来历的
他们的双眼应该像三星堆铜人
离面部一尺，既不受脸部的蛊惑
又可超然于物外
X光一样透视我们皮囊后那些本质
虎身，九尾，人面，鹰爪
“北方禺疆，人面鸟身
珥两青蛇，践两青蛇”
今天，我们这些远国异人
更像他们眼中的史前生物
 
2024年8月20日
  
 
镜子的两面
 
煽动仇恨与对立的人
去见马老师了
鼓动战争和暴力的人
也去见马老师了
最后，获诺贝尔和平奖的人
与上面诸君团聚
剩下乌克兰人，俄罗斯
以色列人，哈马斯人
他们以时间为轮盘
以生命为赌注
想得到最终的验证
他们得到的，是镜子的两面
 
2024年8月21日
  
 
秋声唳鸣
 
千秋岭是一个壮汉，气力渐尽
露出它翠色下的杏黄旗
正如一个发迹之人
布袍之下，不时隐现锦衣一角
雄兵十万，在岭外整装
西风在自己的营帐里，厉兵秣马
它的前锋，已剑指关外
 
深山的鹧鸪长一声短一声
多像一个唱后庭花的人
秋蝉们是些走不出自我的摇滚歌手
热辣辣的歌词却只有苍凉
村庄里进出的人们
一声不吭，瘦硬的脸上皆是草木
桦树上的乌鸦
为它的流亡，准备了最后的悼词
 
2024年8月22日
  
 
卖国贼
 
祖国啊，我爱你
所以我要将你居为己有
祖国啊，因为我爱得深沉
所以
我要将你送给
我们曾经的敌人
 
2024年8月23日
  
 
花刺子模信使
 
坐在城堡里的檀木椅子上
我在双筒望远镜里
看见快递小哥
趟过城外的小木桥
美团的女骑手
蒙着面纱飞过去
那封从1937年发出的电报
还在路上
而那些从农村来的老太太们
挥舞着彩旗，嘴里嘟嘟嚷嚷
挎着旅行包的人
长着翅膀的人
脸上长着玫瑰的人
不断地变幻面目，轮翻测试
 
此刻，门铃响起
东厂送来了一个季度的简报
 
2024年8月24日
  
 
秋老虎
 
秋老虎套着黄金的辕架
用了十分的力气
往回拉
它身后，六月的南海
是一锅沸腾的铜汁
我们这些铜人
流尽了最后一滴眼泪
 
2024年8月28日
 
 
巨兽
 
竽子排的崖口
它摄人心神的气息从四方进逼
崖外阳光暴烈
摆了开明晃晃的刀阵
我能分明感受到
来自阴香树，蒲桃树和山乌桕
蛇莓，山杜鹃背后的窥视
臣服于脚下的山峦
是另一种族群
它们不断地发出低沉的怒吼
我知道它们就藏身于草莽之中
引而不发
我也假装视而不见
我们，共同完成了一场
旷日持久，互相追逐的游戏
 
2024年8月29日
 
   
寻找脚的拖鞋
 
它像一条咸鱼
躺在40摄氏度的十字路大街
正中央
车轮碾过，它就翻一次身背朝天
又碾过，再翻身，面朝天
仿佛不停地做翻身运动的体操运动员
又仿佛在实验
咸鱼倒底能不能翻身
在众多车轮和足底的践踏中
它反复辩认和指正
那只丢失了的脚
某一个瞬间，它又记起
和那只脚一同丢失的，还有一个兄弟
它们，何时会回到现场？
 
2024年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