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
 
我们总想捂住那只盖子
被无数人揭示
又被无数人掩上的盖子
 
S纹传递着远古的气息
兽形的镜面
成为冷冰器时代的孑遗
 
司马迁曾经窥视过它
一闪而过的背影
像河流，给青山的留白
 
斧头辟入大地
飞鸟锲入天空
道路的尽头，自己将自己缝合
 
2024年12月10日
 
 
 
纵虎者
 
立石为山，纵水成河
这十万亩绿林
总有一个规矩的开端
荒野的路径自由地延伸，开叉
从蝼蚁到山体
沿着各自歧路交错
天是一顶穹盖。尽一己之力
笼着十万只箭，又擎着十万柄盾
于斯，生即是死，死才是生
天道是雨水，一边浇一边灭
放生，是道之始，也是终
山林啸聚，高低起伏，彼消此长
纵，即是擒。擒，是为纵
谁的内心，没有纵过十万只猛虎？
 
2024年10月9日
 
 
冬天，一直在证明
 
预言一次又一次地传来
但又一次失败
西北利亚那场雪
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像一条蛇，吐出它吃了一半的猎物
你越是想证明
它就越不会加以辩白
只是用暧风
不断地抽打，冬天的耳光
 
2024年12月11日
 
 
 
破空
 
暮气沉降，像一片羽毛
有些气息在凝结
大地在变硬。这人间的结核
一点点侵蚀着肌肤
微生物们在各自的领地
衍生，延续
这个时节的秀丽湖，向下
向内部的虚空
湖水，是不可穿越的模糊状
滴水的声音
悬空，停顿，绵延，像离帛
抽离骨头的游丝
 
2024年12月12日
 
 
存在之物
 
GPS让存在之物
无所遁形
西伯利亚跑过来的北风
连摇带晃
 
寒风一夜呼啸的时候
棚子里的生灵
在帽子和机械臂还没有到来之前
如草木，簌簌发抖
 
2024年12月13日
 
 
 
牛角巷
 
巷子和巷子们互相推搡着
老屋子
都快挤脱臼了
 
我佩服挤岀来的人
更佩服，钻进牛角巷的人
他们，还在里面摆道场
 
2024年12月15日
 
 
 
落在阿尔卑斯山的雪
 ——致阿方斯·瓦尔德
 
鹞鹰的背影投射在云端
河流向上
母亲的村庄隐入花蕊
衣饰的棱角为冰雪所镂
灵魂之箭
在阿尔卑斯群山之上
最硬的是雪。这温软的刀
镂刻出欧洲大陆的骨架
雪中的杉树变换着站立的方向
面对阿尔卑斯山
落在画布上的雪越来越厚
雪域乡关
滑雪手杖卷起的飓风
拂过你高高隆起的颧骨
那只红色羚羊
正从勃朗峰上一跃而过
 
2024年12月18日
 
 
 
 
在冬天
 ——兼致余丛
 
当一截木头
在沙角头，遇上另一截木头
又擦出了火花
 
冬天
我们在灰烬里寻找火种
像在人堆里
寻找，消失的背影
 
2024年12月20日
 
 
 
空城
 
锣鼓喧天，山大王杀进涌金门
走卒们挑着大梁
轻车过闹市。我们用肉体交易
灵魂供在阁楼之上
初一烧香，十五拜佛
戎马倥偬，没人想起东市牵黃狗
西市买冥币的先生
城楼上占星，东南王气已泄尽
西北射天狼
射向春山的，是一匹匹骡马
春草，生了一茬又一茬
只有邻家的燕子，还在空啼
石板路，死守着一座老去的空城
 
2024年12月23日
 
 
 
将进酒
 
赶往东市的人趿着一只拖鞋
有人放起了狼烟
午时，三刻，梆子声越过城墙
郊外，人群蜂起
乌鸦在槐树上伸长了脖颈
刽子手，亮出了明晃晃的大刀
 
赶集的人，梗着脖子
提着三尺骸骨
列队，从校场坝一路走过去
台上的祭品们还有一口气
他们屏住呼吸，只待那一声惊雷
手起刀落，乱发如云
 
2024年12月24日
 
 
 
 
黑咖啡
 
我喜欢黑咖啡
看不清道不明的黑
煤炭一样的黑
一头扎进去
我再也不用向所有人证明
我曾经的白
 
2024年12月26日
 
 
 
遗世独立
 
长沙窑的青瓷壶口有豆粒大的豁口
先秦的印纹硬陶罐缺了半块耳朵
那只明代的执壶，没了把手
倚在柜子上的民国胭脂盒，失了母盖
这些遥远的故人，涉过了漫长的岁月之河
沿途留下它们肢体和线索
一生中总要失去一些什么，或者
用存在之躯与未来作交换
就像白发交换激情，佝偻交换青春
重瞳，垂耳，巨腹
单臂，独腿，眇目
在失去中拥有，在拥有中失去
因缺失而生出别样的美，唯一的真
存真，独美，这遗世的孤证
是从沙场上撤退下来的伤兵
 
2024年12月27日
 
 
 
这是一个隐喻
 
我们离的很近
不足一尺，衣服上有一层寒意
像两棵树，坐在河岸上
河水宁静，在河床里睡着了
榕树上的鹤群，已经定格
像贴在树上的花朵
偶尔摇过的小船，才惊起一阵羽声
河流，鹤群，静树
迷朦之外的远山
我们被时间凝结，又被潮水托举
与河流的距离如此亲近
又如此遥远。像天上的星辰
相邻，却遥隔万里
 
2024年12月30日
 
 
房上那只猫
 
听得出来，它紧贴在屋脊的瓦背上
屏住呼吸。它的目光
正顺着南方的流星在移动
夜，黏着地皮
所有的事物都滑入各自的轨道
露水，在梧桐树的枝梢上一点点集聚
 
夜深了，像一辆列车在经过长长的隧道
它等待的那一个时刻总不到来
又像宿醉的人
很久才发出一点轻微的响声
落叶悄悄地落在湖面上
夜风里，我和它像两簇细小的青苔
正从一个地方
向另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漂游
 
2024年12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