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能的祈祷

在我无能的时候，我会祈祷
这个世界没有奇迹出现，但少不了
灾难，如果大神真能庇护弱者
我的祈祷希望可以帮助他们，更多时候
我是弱者中的一个，我祈祷
并不是掩饰自己的无能，也不是
为弱者辩护，我的祈祷是寻求公义
希望公义还没有完全放弃这个世界
就像春风没有放弃荒原，毒疫横行
花朵仍然抓住了寒枝，不，她告诉我
生活中没有放弃，只有坚忍，或抵抗

2022.4.13.


上升

全世界的诗都在这里，一行一行，
组成梯级，它要通向哪里？
古希腊的，汉魏六朝的，唐宋的，
十九世纪的，现代的，还有我的。
谁会沿着这些诗句攀爬，在有航天器，
飞机与电梯的年代。只有登上梯级，
才会感到万有引力和肉身之沉。
毕竟，我们是没有翅膀的，
上升与下沉，可以选择，也可以放弃。
木头梯子，铁梯，水泥乃至大理石梯级，
还有电梯，航天器与飞船等，
它们上升的高度是有限的。甚至是
另一种下沉。我不能说全世界的诗，
都是上升的，但它肯定是在减少，
让人获得灵魂之轻。它的梯级，
比登山和坐电梯要轻松一些，
帮你找到天使的质感。

2022.4.14.


空城记

真正的恐怖来自于热闹与繁华
突然消失，曾经拥挤的街道空无一人
走到哪里都是自己的影子，而且天阴
覆盖色彩的暗翼在移动，白昼比午夜
更加寂静，世界之物如同布景和道具
仿佛一种虚拟，只有退回去，往后
退到隐藏的房子里，感觉生活还在
恐怖中延续，找到一本书，把灵魂也
藏进去，记住页码，把自己藏到一个
句子里，书中的世界是否安全
它那么厚，比现实更繁复，有壮阔山河
与陡峭的人生，在四月的荒原上
有一个老朋友站立山冈，他的身后
街道纵横，你走过去，抱住另一个自己
他会给你胆，铁汁，和勇敢，请带上勇气
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因为生活无路可退

2022.4.15.


一只海鸥，为它吃下的军舰买单

军舰没有在烈日中撞向冰箱
冰箱里的冰完好无损，只有军舰
空无一人，在远离冰箱的海面
如同一个帝国在下沉
海蓝着，平静，好像从来没这么美过
它没有露出吃人的样子，像一位绅士
在餐桌上用餐，阳光闪耀，白色的
桌布和餐巾，都是新的，一尘不染
一条雪鲟，刚从冰箱端过来
大厨精工处理，一条造价昂贵的军舰
在下沉，它武装到牙齿的灰色
枪炮，导弹，核武，对大海束手无策
我看见它从头到尾被海吃进去
慢慢消失，桌子上不剩一点㾗迹
海从来没有这么蓝过，美过，绅士过
一只海鸥，为它吃下的军舰买单

2022.4.15.


守夜人

小区门卫值夜班的老头辞职了
薪水三千，不是低的原因
他借口老伴身体欠佳，要他陪伴
物业一时找不到人来替代
由于疫情，人都躲在家里，谁也
不愿露头，薪水往上提了半寸
仍是没有一个鬼影应聘，老总深为
苦恼，这天正要下班，有人找上门来
当晚就戴上袖标，穿上保安服
做了小区门口的守夜人，时至三更
雨密，风寒，蜷在亭子里的守夜人
点了一支烟，他吸了一口
看见一个打着红灯笼的瞎子
出了小区大门，他感到奇怪
又看见瞎子挑着灯笼为一个无头者
照明，守夜人大惊失色，吓得蹲下身子
他听到一辆救护车停下，车门打开
从上面下来一把白伞，瞎子走了
——无头者手提灯笼回到岗亭
那支烟夹在指缝间，才吸了一半

2022.4.16.


笑面人

笑着面对一切
笑着面对鲜花和灾难
笑着面对疑问
笑着面对不愉快
笑着面对丑
笑着面对陌生
笑着面对过往的车辆
笑着面对房屋，家俱，书本
笑着面对指责，并且道谢
笑着面对伸进喉咙的探测
笑着面对一棵树和另一棵树
笑着面对冷和热
笑着面对粗暴，一个耳光，左边和右边
笑着面对空气
笑着面对一只苍蝇，还有一只
笑着面对悲剧，萨士比亚的
笑着面对疼，眼泪和呼救
因为戴着面具

2022.4.16.


死亡之死

死不是好事
恶人之死除外
恶人从来没有活过
恶人是行尸
包裹着满身臭气
把面孔也扎严实了
只露出魔鬼的凶光
专从良善者下手
恶人横行于恶世
仿佛是在古代
还有异国中世纪
总之不是当下
千夫所指
恶人好像死了
光天化日之下
恶人混迹天使群中
乘疫毒还魂
撒布瘟疫和死亡
只有等到死亡死了
人世才会太平
          
2022.4.17.


为什么白天还要制造夜晚气氛

为什么白天还要制造夜晚气氛
闭紧厚厚的窗帘，打开灯，仿佛这样
才感到安全，才温暖，谁不知道窗外
已经阳光灿烂，鲜花早就开遍了
为什么还要假装停留于暗夜
好像患有恐光症，而且在夜晚还要
戴墨镜，是眼睛习惯受骗，不受欺骗
反会得到伤害，或者在假相中生存
比在真实中更容易隐藏，所以白昼到来
要用加厚窗帘遮挡，不让他人看见
其实窗帘内什么也没有，你仅仅是个
梦中的人，只存在于梦里，对于白天
有着本能的抵抗，而夜晚如神
可以征服每一个人的梦，睡眠者
视你为情人知己，只有你自己清楚
你是假的，害怕白昼降临，在最细微的
一丝光和花朵面前，都是烟逝与灰尘

2022.4.18.


一个人

真不希望在灾难来临时
大伙把一个人推到前面承担凶险
而更多的人躲在后面，以求侥幸
灾难之后，大伙都挺身向前
却把一个人忘得干干净净


2022.4.19.


梦游者

梦游者已归来，他的身子卡在中途
盖了一座小木屋，存放不便带回的
雪魚和禁书，隔年会过来一次，
继续钓鱼，写几首不合时宜之诗，然后
在一个读书会上，谈点别的，
仿佛回忆不存在的往事，又到一个大学
客座，吃盒饭，贩卖过期的干鱼
诺贝尔文学奖越来越远，老年评委
在吃过安眠药入睡后，已忘了他的提名
以及曾经翻译的书，疫世以来
世界已经翻开了一页，过去的写作
如同梦呓，隔了一个世界，要梦游者重译


2022.4.20.


陌生人

来世，做个情深的人
记住你，不让老年痴呆症删除
记忆的芯片，拒绝奈何桥清洗
记忆的底片，将今生不能报答的情
都牢牢地攥着，不泄漏丁点
也不背叛，让它完美保存着，来世
加倍还给你，只是你也要记住
我曾是你反复惦记的人，千万不要
当我来世见到你时，你着摇头，问：
先生，你是谁？或者礼貌地走开
把我当作一个永远的陌生人


2022.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