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一场大水

等待一场大水
目光顺流而下
就像等待一次奔流
河的尽头肯定是个精彩的世界

等待一场大水
目光穿过河口
就像等待第一次上学
等来的却是独自发青的杨柳

等待一场大水
目光横过山岗
就像等待一次约会
等来的却是渐行渐远的雁阵

等待一场大水
目光越过云朵
就像等待一次出嫁
等来的却是七月初七的月光潮

水中的花衣裳悄悄漂走
就像她小小的心事
只有鱼儿
在啄食衣裳上的花朵

等待一次上学
等待一场约会
等待一次出嫁

一个水一样的女子
在家乡的水埠上
等待一次奔流

　　白发老母

风吹伤了一池春水
吹白了秋的背影
蚯蚓是蛇的私生子
被罚作一棵青竹
成了蛇的驿站

灯是夜的伤口
夜色隐去
如一个母亲在睡婴床头
撩起蚊帐

善良的月亮
把黑暗借给了星星
黑夜中弹
太阳之孔流出母性的血液

一块石头吓得一动不动
它以为我是一只炸药包
一条船再快
也快不过昼夜兼程的河流
一条鱼在冬泳
它确信春天就在身后

一枝玫瑰误入人间
大雪用了八九七十二年时间
动用了九九八十一难
终于把她的头发弄白了

一场大雪降临
白发老母仍以最温馨的语气
为儿孙们
叙述一个洁白的童话


　　中秋夜

月亮用一生的泪水
洗不净星星的旅程


　　中秋节

身影渐长
天意渐凉
借得半匹月光
织就银色的冬装
拜托过路的秋风
捎给远方的亲娘


　　亲娘

躺在异乡冰冷的病房
黄昏的夕阳已漫过病床
这叫我如何不想我的亲娘

伊再也不能来摸我额头的热度
因为伊的腿瘸了
我累死累活的亲娘

伊再也不能来喂我药汤
因为伊的眼瞎了
我苦命的亲娘

伊来不了这遥远的异乡
儿也回不了娘的身旁
这叫我如何不想我的亲娘


　　母亲最后一个生日

7月13日
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
既是儿子的生日
也是母亲的生日

一生中
从未过过一个生日
从未收到过一束鲜花
从未见到过一次火车
从未拥有过一件电器家具
这就是我仁慈的母亲
这就是我苦难的母亲
此时此刻
正躺在医院的抢救室里

这医院的空调
是母亲这一生中第一次享受到的清凉
这康乃馨
是母亲这一生中收到的第一束鲜花
这面条
是母亲这一生中得到的第一碗儿子烧的长寿面
这7月13日
是母亲这一生中第一次被儿子们记起的生日

也是最后的一束鲜花
因为母亲的眼睛早就瞎了
也是最后的一碗长寿面
因为母亲已经不能进食了
也是最后一次享受空调
因为母亲已经不可能恢复意识了
也是最后的一个生日
因为母亲已经病危了

我仁慈的母亲啊
我苦难的母亲啊
你是最低微的女人
也是最伟大的女人
你今生是我的母亲
来世还是我的母亲
我今生有幸做你的儿子
来世还是做定你的儿子
就让儿子在你生命最后的日子里
与你一起过一个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生日


　　如水的母亲

我看不见母亲的身影
只看见屋檐下在青石板起落的脚印
坚定而沉稳
就像母亲在黑土地上起伏的身影

我听不见母亲的声音
只听见屋檐水在门前的淅沥声
耐心而温馨
就像母亲每次送别时的叮咛

我再也看不见母亲的身影
我再也听不见母亲的声音
因为母亲已经去了天国
为了子孙，已经把血汗流尽

我再也看不见母亲的身影
我再也听不见母亲的声音
但看见了宿命的屋檐水
就是看见了母亲的背影

屋檐水本来就是我如水的母亲
伴我走过了童年，走过了一生
遥对一个流落在人生间的游子
不放心的依然是她淅淅沥沥的叮咛


　　仁慈的月亮

一年四季
吃不到一口热饭
穿不上一件新衣
一个新媳妇
为了养活一代代的星星
倾尽了白色的乳汁

天涯海角
身披一番番风雨
头顶一场场雪霜
一个女娲
为了补齐豁裂的春天
耗尽了毕生的韶光

辛辛苦苦一生
不带走一片阳光
一个始祖母
唯一的遗产
就是这幅黑白底片


　　两张面孔的月亮

正面亮
反面黑
作为中秋节的主角
月亮总是
以正面演喜剧
以反面演悲剧

相同的舞台
不同的结局
人们总是
看得到正面的喜剧
看不到反面的悲剧


　　背影

于暮色四合时分
有一只鸟在身后落单
一个女人蓦然回首
喊我快点回家吃饭

她的头颅高过落日
她的头发白过雪花
她的背影重过大山
她就是我劳碌的妈妈


　　母亲的背影

这抹不去的背影
就像一年四季淅沥不断的屋檐水

只恐总有一天
会让我的梦水滴石穿


　　哭灵

生命注定是要靠自力更生
就像你从前世跨入今生
你只有自己用自己的哭声
来欢迎自己的降临

生命注定是少不了哭声的
只有当你从今生跨入后世
才有一些很不相干的人
用哭声欢送你的离去

如果生命是一条河
那么你哭在源头 他就哭在河尾
只是你自己听不到前世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