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老友作家姜汤在朋友圈转发了北美著名华裔女诗人宇秀的一些诗作,如组诗《死亡是花朵里的夜色》(载《浙江诗人》2021年第四期)、《点心》六首(载《扬子江诗刊》2021年第六期)、以及中国南方艺术网2021年12月2日的十首《偶尔激动的事情像菠菜一样没有常性》等。从这些诗作,我估摸宇秀是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人。她的诗引发了多年前我们对诗的语言美的兴趣。
读她的诗,第一感觉是能够嗅到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气息。这些气息显然带有一些“尘埃的味道”。不过字里行间仍然飘散着只属于诗的某种美的气息,就像我们感受到花的芬香、林中树叶的清新。
除了这些诗里所散发的“新时代”的精神气质,还有对艺术、美的感觉积淀,这是我对这些诗感兴趣的原因。
“兴趣”就是对成型(形态化的)意义的显示和对其表征方式的喜欢,是一种态度。另外就是这些诗除了它本身处于某种意义的表征方式之中,还应注意到,它仍然留有产生它的时代文化特征。
我所说“尘埃气息”就是指的这一方面,这些诗的自身含义(含义即读者感受到的作者在诗里想要表达的意义)会像闪电一下,触及到读者的心灵。
生活中的表达:是一个对观念的“触电”,可说是一个词语,一个具有指称性质的词语。这就是我说的指称所指向的一个实在,它就是一个景象。在诗的创作中,它就是创作的起点,我称之为景象音符。
这些诗中的景象音符一下子就像触摸到我心灵上的一个开关,打开我已经关闭了的对中国艺术显现的舞台观看的那个视屏。所以,我在早先的评语中说:这些诗在句式上有一些感觉,从句式上可以感受到某个时代的文化标记。句式上的感觉就是指作者在这个被时代构造定式感觉的句式里,产生出自己的生命特征。例:
《道义》
这条路对所有的脚步都表示沉默
它唯有以躺着的方式抵抗
不说,什么也不说
凡在它身上发出的声音
肯定是强加的被迫
它喜欢松鼠和落叶的访问,胜过
人的踏足
尤其不懂为什么
人们常常在它身上开膛破肚大动干戈
然后……再打破,再缝合
它能做的无非是忍耐,再忍耐
在地震前,每一条路都预备了岔道
让人走错
当人们争论道义的时候,路
躺在天空底下,想念它自己长草的岁月
想念那些草结子,又被风吹落
想念果子在夜晚悄悄落地
《道义》这首诗分明的显示出作者对诗的含义的体会,不是表达个人对某种情感的体会,而是表达了一种对哲理的认知,指出了人和道路的关系,这不是一个真正观察到的景象存在,而是作者主观的、独特的一种联想,这里就充分留下了那个年代的印记——诗歌有了现代派(朦胧诗)的意味,把某种个人的内心困惑放置在她所面对的现实环境中,不是社会的场景,而是找寻一种意象的关系存在,以为进入了关系就进入了哲理的思考,不过这种诗句把某种思索给以了表达,给句式带来了新的感觉,句式起到了表达作用。
我没有按照当下中国诗歌论坛上的评述方式来解析宇秀的诗歌。我接触到这些诗就感觉到这是不同寻常的作品,因为,在我看来在当下的现实文艺情景里我遇到了我认为的属于“诗”的诗歌出现了,所以我运用了我对诗歌样式的审美经验来进行评述,自然遵循了创作主体表达的是对诗歌样式的艺术形式美的一种抒发,并把这种抒发作为一种表征创造出作者所要呈现的意象,抒发本身就成为这种创作法则。例如《秋叶》:
看你的背面
就知道,秋来了
仅仅时隔一夏,手心里的绿
就憔悴成枯黄
你的焦虑攫住了我的视线,不用看
手掌里有没有茧子
手背上经脉暴凸,默默证明
春夏里的欢愉有多少无以言说的艰辛
金色之后的萎谢,总是悄悄落地
你的死亡很轻很轻
却带走我所剩无几的青春
这首诗显现了很多表达感觉的词语,这些词语实际上都指向了感知的存在,感知的存在就是我提到过的“景象”,这些景象就是感觉,就是一个个的音符,它们在审美心理旅程中朝向构成一个创作主体审美经验的意象呈现前行。
《秋叶》里的结尾句:“金色之后的萎谢,总是悄悄落地 / 你的死亡很轻很轻/ 却带走我所剩无几的青春”, 这不就是一个从景象音符到情景音符的行程吗?
“意象”指的是,一首完成了的完整诗歌留给读者的总体感知状态,同时这个意象就成了承载创作主体的情感的载体。正如《秋叶》这首诗所承载的作者对秋天的某种感怀,如果只有这种感怀还不能形成这首诗,如我前面所述还必须具备对诗歌样式的审美经验,也就是对艺术形式的审美积淀。当然也必须拥有对生活各种美的敏锐感觉,它们共同构成了诗歌艺术的编码规则——我们称之为符码。
还应该说明一点,什么是诗的句式?诗的句式是指一个语句在表意活动中表达主观个体内心思维活动和感受体验的文体构成组织部分。由语句的表意功能经验逐渐转变成的审美经验的意义的表达,促使语句在语句中的配搭、组织所形成的语句结构。
这些诗里每首至少都有一个词句表现出感染力,是个人体验和感受的隐喻或修辞表达。最终这些表达将完成一个作者主体独特的个人体验,也建构了表达体验方式。
从这些诗的例证中,还可以发现时代遗留的文化表征方式:诗的含义是遵循一条由语言指称观念所表示一系列个体观看到的实现存在状况。这种简单观念逐步向复杂观念深入,在认知思考的理性道路上前行。
由此把艺术创作(当然包括诗歌创作)推向到理性思考认知的道路,艺术就成了表述作者对某个复杂观念自我感悟的反思。这种艺术自然还是寓教于乐的,它提供某种常识性公众化的知识。
宇秀的诗里尽管存在着这些我称为“文化尘埃”的东西,并且已经蒙在了这棵艺术之树的身上,但是她的生命成长的青春活力我们仍然可以真切的感受到,以上评述就是在拂去诗身上时代遗留的文化痕迹。
一方面,表示主体性的视点和观察视角与情感感染力的构成,另一方面言说主体和非言说主体的结合,使言说的传递功能更加适切于环境,言说和诉求更适切的表示。
从句式的角度来看诗歌的表达,着重指出由句式所表现出言说意思与句式中所内涵的意义表达,同时,语意到句式本身就是某个时代中成为惯习的一种文化方式,它是诗歌写作中要注意到的一个阻碍作者主体性显露的阻力。
艺术就是人类的情感形式(苏珊.朗格语)。
我们创作的一切艺术结果,就是创造了一个关于某种人类情感的体验方式,我们在这些诗中看到了希望!
2021年12月9日
(本文原载2022年第1期《中外诗歌研究》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