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诗人布日古德作品选。
一个人的夜晚
久醉,谋一个职位
让河岸的蒿草道貌岸然
一个活动精细于刀工
风生水起的麻雀叫喳喳的
游离于黄昏和草坪之上
一个人的夜晚
星星以另外一种方式
当做闪烁其词的外星人
唯有我,双阳河北岸
向南的滩头才是我
寂寞发迹的村落
一个人的夜晚
也是一片叶儿、一把钥匙
一条门缝儿挑亮月色的夜晚
这一个夜晚适合缝补袜子、背心儿
更适合缝补开裂已久的感情
一条河流与墓碑
细小得像一根线
从窗前院落的柳树毛子
穿过去的时候,小屯的树障子
刮着几个月都飞不走的鸭毛、羊毛
有了它,鸭子、小鹅崽儿、小羔羊儿
是鲜亮的。这些可爱的小生灵
一亮起来,双阳河畔的民歌、小调儿
大姑娘小媳妇也是鲜亮的
第一个在早春
擦亮墓碑的是奶奶
她先擦太爷、爷爷的
然后再擦我父亲的
母亲在一旁摆好供碗
然后,像一只羔羊
跪在这石碑前
一条河流与一块墓碑
流动的是灵魂,挺立的是骨骼
灵魂里的谷子永远是谷子
骨骼里的性格永远是石头
谷子守着石头,石头护佑着谷子
几个笔画简单的文字,是
司马迁史记里的永恒
春日恰好
乡下
常常泥头拐杖
就像田里扶犁的爷爷和老爹
也常常泥头拐杖
有些事正好的时候
像极了一张葱花饼,或者
头一刀韭菜炒鸡蛋,满屯子的
香气小麻雀、老麻雀一样
落到哪都叽叽喳喳
好事、好人
像一盘大酱、蘸酱菜
常常在腰窝上
发芽生根
乡下也有流言蜚语
这些流言蜚语经不住一场
大暴雨。霹雳闪电过去
东西院隔着墙头儿,还是
翻过来、跳过去重复着
迎来送往,栽挪取借
乡下
一口大铁锅里的
小米饭“嘎巴儿”
这一个春天里,一锅抡马勺
前街后街,大伙抢着吃
白桦树
稚嫩的光环
从春季戴到秋季
五花山过后,冬季
你也喜欢一地的白,就像你
在寂寞中喜欢你自己
古老的家族
只有姓氏一再延续着
村庄里、山坡上,老祖宗
留下的遗迹,哪一个季节都有
说不清的汗水、流言蜚语
在牧羊人的鞭子里,嘁嚓咔嚓
汇流成河
远方一朵朵云
以奶白色和棉桃耳语
唯有你用细腻的乡愁,在山坡上
长出方言土语家乡话
白是北方,红也是北方
不远处是麦田
麦田与红高粱隔岸相望
我来时,你从雷电里冲出来
你的双手,你的眼睛
里面藏着我多年
归家的尘土
麻雀
乡村有声有形的符号
像腊月里门上倒贴的福字
几条街的一字排开。院子里的
晾衣绳儿、柳毛障子、谷草垛旁
你的喜讯总是在清晨叫喳喳的
不好高骛远
也不喜新厌旧
檐下一个小窝儿
跟着老房子一住几十年
这一次城乡一体化
土地强拆成边缘化的楼房
牛羊圈没了,土地庙也没了
你和你的伙伴长时间站在
红砖垛上,风吹雨淋
像一只活化石木雕
丁香花开
五月祭奠多雨的五月
一袭洁白,挤出风雨中的罅隙
为干涸的河流、小溪默哀
为大山滚下来的石头致敬
开在我眼中的
犹如我记忆里的日记本
你是一枚叶儿的内核
边缘凸起的褶皱
花蕾、花萼、花瓣
大老远为我灿烂
曾为你哭过,也曾为你醉过
那一年你是十九岁的丁香
你的那一次扑进火海
三个小学生活了
五月端午,你却死了
这一棵丁香树
就是你!每一年的端午
一树洁白的花朵,该是
我最馨香的悼词
(2021年6月13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