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杨秀武的诗,一直没有离开自己清江畔的村庄。《白雪三章》(雪景、雪事、雪花)以及《观雪》《烤地炉》,都是清江畔上一株永不言败的木棉花,心事缠绵、笑逐颜开。
我读杨秀武,不因为他是恩施州作家协会主席,也不因为他是诗人和散文家。比我年长一岁的杨大哥,用湖北九头鸟的眼睛审视丁酉年全国这一场丰年好大雪的雪。雪,对于北方人,尤其是东三省、以及内蒙古大地上生活的人们来说,可谓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下雪以及雪中的情趣已经不是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那么干净,那么清纯。诗人笔下的诗,也参差不齐,无论是分行日记,还是变种的散文,都像小饭馆里厨师加老板的黄豆芽儿,一点也不水灵,一点也没有新意。因此,雪落、雪融已经不再具备律动,已经没有翅膀。在这一片领地上,让我们看到共同的伤痛就是,找不到乡情的亮丽和清纯,找不到诗人心里所要抒发的美感和性感。
然而,杨秀武不是。杨秀武一生看到的雪可能不多。可是就丁酉年这一次、这几场,就让这位为泥土而歌,为乡情和乡愁吹起巴乌驱赶孤独的人,放纵情怀。诗人的《白雪三章》(雪景、雪事、雪花)以及《观雪》《烤地炉》都是清江畔上一株永不言败的木棉花,心事缠绵、笑逐颜开。
我是倒着读杨秀武的诗歌雪景的。《雪景》:“乳雾盖着雪 雪/会不会存在跌倒的可能/树会不会承受不住冷的重量/开始雪崩 从雾里深陷于/晶莹的美丽//美丽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是遥远的约定 是火的炽热//我为雪而来 为火弯腰/然后与雪一起再下陷/雪 酥软 我 融化///雪景还有一种可能/变成一首诗 诗也在下陷/以至于 让我看到一首诗里/有我们共同的伤痛/更有我们共同的幸福////我在雪景里 变成一只白羊/一只白羊在追赶一只白兔/天蓝得像一块玻璃/玻璃上的云 像玻璃上的泪/深陷下来 就是雪景/晶莹的凝固 //”列夫托尔斯泰说:“写了你的村庄,就写了你的世界。村庄曾经是世界的源头,如今乡村普遍被时代放弃。但故乡依然是我们观察世界的情感样本。”
杨秀武的诗,一直没有离开自己清江畔的村庄。这个村庄即是一个典型而鲜明的“那一个”。“那一个”表明的地域清晰透彻,抒发的感情直接,抵达的目的准确。我说的倒着读,是指诗人的那一种逆向性的思维一直跟着清江的浪花,或清晨、或黄昏都有缠绵的乡愁,都有诗人和我们读者一样发现的伤痛。雪,是纯洁无暇的,诗人多希望这洁白无瑕的一场场大雪带着火的炽热,为我而来,为火弯腰。在这辽阔的大地上,诗人干净地变成一只白羊,灵动的追赶一只白兔。这首诗的意向之后,是张力、含蓄唯美到羊的温柔,小白兔的曼妙魅力之处。一位诗人指出,雪和火三观不同,而笔者认为是相同和相融的,诗的意象雪与火都涅槃到峰巅极致。
爱情,是雪和火的拥抱。雪和火拥抱,才能贴心贴肝,才能荣辱与共,才能酿出酱香和甜蜜,就像玻璃窗上的泪,深陷下来……
至此,你就读出诗人那一片辽阔的天地,天地里潇潇洒洒的雪感、动感、泪感和性感。
杨秀武的诗,在村庄上找到自己的麦田,在自己的诗歌里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爱情。
读了两遍《雪事》,“我”止不住泪水。这一首写我的诗,诗人真切地回忆与刻画了我失恋的世界。我虽不是霸王,但有霸王别姬的感觉。诗人刻画的场面:“拔剑起舞 满天钢的粉沫/以最低的体温/在清江流域交换最大的热情/冰凌花在水杉树上/一个劲地开放 //我站在一张白纸上 /写一首诗/多么柔软的句子 冰冻成 /多么锋利的意象/美 从一开始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这个意象闯进我的诗里/闯入童话的雪 /坐进冬天的怀抱/我的灵感就像一个小雪人/从滚雪球开始茁壮成长//。”“美,一开始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多么经典的诗句啊?
《雪事》是一首短诗,起笔就把感情放在了辽阔而苍茫的清江流域。全长423公里的清江,古称夷水,因“水色清明十丈,人见其清澄”,故名清江。清江两岸山明水秀,是最具原生态的八百里清江画廊。清江流域又是土家、汉、苗三族混居地。诗人把“水杉、冰凌花、雪球、雪人”几个意象组合在一起,“把剑起舞”,立马就把读者的情绪带到一个剑拔弩张的氛围。因为“美,从一开始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诗人的诗前后气势吻合,一脉相承,就像一把雪亮的长剑,直刺到敌人的心脏。“漫天钢的粉末”惟妙惟肖的瞬间为了自己追求的美,牺牲了自己。当“闯入童话的雪/坐进冬天的怀抱/我的灵感就像一个小雪人/从滚雪球开始茁壮成长/”诗的主题一步跃入表达的山巅。诗人爱情王国里的田园,一派彩蝶飞舞,溪水鸟鸣,笙箫悠扬的成长景象。
诗是带着翅膀的,诗也是有灵性的。杨秀武把写雪活泛到“不见山路弯,满眼桃花开”的程度,可见观察的细腻,可见诗歌抒发情感上的真挚。
诗人的白雪三章《雪花》:“鸽子花 纷纷扬扬/像很深的假设或很深的虚构/才形成那种雪白//我把鸽子花放飞到蓝天下/我在地上像一匹马奔跑/一根线 一匹马 一个怀抱//我想起了一场大雪从深处赴来/到深遂里去/我需要用鸽子花呼吸//”意境是诗人进入的环境,意象是诗人的比喻或比拟。任何一个诗人都不可能抽象的写诗。即便是你抽象、朦胧、晦涩到一定程度。诗人在这一首短诗里,想象力极为丰富和奇特。中国新诗一百年来,有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有林徽因的《最美人间四月天》,有雷抒雁的《小草在歌唱》,也有舒婷的《致橡树》,可是又有哪一位诗人的笔下有过最美的雪天雪地“鸽子花”?天上是鸽子,地上是骏马,鸽子展开翅膀,骏马无缰,多么惬意的一幅田园山水画啊?但是,诗人的立意并不在此。诗人豁达的胸怀,需要温暖,感情需要呵护。“鸽子花”,是诗人最好的感情花。
一个长期祖祖辈辈生活在靠近长江边上的诗人,写雪写到“东邪西毒”的程度,该去怎样佩服?一个生活在清江流域和自己的衣食父母一样,躬耕垄亩,爬山出山,把雪顶礼膜拜到情人的程度,你该怎样争夺这一个兵家必争之地?
跳出诗人的氛围,诗人写了《观雪》。观雪:“/在清江岸边观雪/山尖上的大寒 在倒影里/是我头上飘飞的白发//身后 有一朵迎春花 /同样在倒影里/白得像雪花 那朵雪花啊//像魚在倒影里游动/我看得见的那部分是冬天/看不见的那部分是春天//”
诗人以一位版画家的刀功刻画眼前的景色:“山尖上的大寒,在倒影里。”“一朵迎春花,同样在倒影里。”短短的十行小诗,七十九个字,层次分明,错落有致,要山有山,要水有水,要花有花,要鱼有鱼。在这一个满满的场景里是两个世界“我看得见的那部分是冬天/看不见的那部分是春天//。”诗人笔下,观字用一个“倒影”定格在清江两岸自己所需的一个画框内,取景灵动,山清水秀,剔透晶莹,活泛自然。
诗歌是神圣的精神食粮,不是高级补品。它根植在生活中,情感中,它根植在“让我们看到共同的伤痛”的穴位中。
杨秀武《白雪三章》技法娴熟,诗人擅于白描的写法,为诗歌展开联想的空间,单刀直入,做了最好的侦察兵。还应该指出的是,杨秀武的诗歌存在着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醇厚与朴素,诗风还要与时俱进,就像丁酉年江南这几场大雪,突如其来,有惊愕,有狂欢,有醉酒。
杨秀武1955年生于恩施市红土乡的漆树坪村,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他刚6岁时,就陪着母亲这个‘五类分子’站在桌子上挨批斗。人生旅途60年曾得过大病、遭遇过车祸、遭遇过水患、曾经奄奄一息,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下井挖煤,山坡上拉犁、背过石头……”应该说,凄惨的境遇,艰苦坎坷的乡村生活,给了他不可多得的创作源泉。诗人终于像一棵云杉挺立在恩施大地、清江岸边。
读了杨秀武的《白雪三章》就迫不及待地想还读他荣获第九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第四届湖北文学奖荣誉奖,第三届湖北少数民族文学奖特别奖,第七届屈原文艺奖特等奖的诗集《巴国俪歌》,荣获第二届少数民族文学奖的诗集《清江寻梦》了。
读到这里,写到这里,笔者深情地闭上眼睛。“一场大雪从深处赴来/到深遂里去/我需要用鸽子花呼吸”丁酉年腊月清江两岸这一场大雪多美啊?可是,读者和诗人站在另一座山峰上,没有忘记“让我们看到共同的伤痛”。
(2018/2/4)
作者简介: 布日古德(张黎明):蒙古族。诗人、诗评、散文、歌词作家,高级记者。有大量诗歌散文、歌词、诗歌评论发表在《诗刊》《词刊》《北方文学》《诗林》《草原》《中国文化报》《吉林日报》《黑龙江日报》《内蒙古日报》《辽宁日报》等报刊。吉林省、黑龙江省作协会员、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中国诗歌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