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布日古德(张黎明):蒙古族。诗人、诗评、散文、歌词作家,高级记者。有大量诗歌散文、歌词、诗歌评论发表在《诗刊》《词刊》《北方文学》《诗林》《草原》《中国文化报》《吉林日报》《黑龙江日报》《内蒙古日报》等报刊。吉林省、黑龙江省作协会员、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中国诗歌学会会员。
1、东大甸子
在车家烧锅东面
屯子人叫它“甸子”
甸子上长满了碱草
碱草丛里也长着——
甜根草、窜地龙、艾蒿
老苍子、狼毒、山韭菜、小根蒜
过了谷雨,东大甸子就绿了
甸子和麦地一样
一天强起一天
紫云英、黄瓜香、老鸹嘴子
蚂蚱、蝈蝈、飒飒虫
“呐嘞”、兔子、“大眼贼”儿
还是在往年的地盘上
立桩子、叫唤、打地洞
六七月,大甸子没边没沿儿
狼和狐狸、山狸子、老鹞子
在西南角的那块乱死岗子上鬼哭狼嚎
瘆人巴拉的东大甸子,没人再想它
有了那一眼望不到边的的大甸子
车家烧锅屯儿驴马牛羊
长得水光溜滑、锃亮锃亮
过了八月节,立秋
车家烧锅屯,一家一把钐刀
过几天,又一家一个羊草垛
2、东大坑
原来是一块平地
立屯子时
刘把头、韩大老板子给租地户程老六
盖东西厢房、盖碾坊、盖磨道、盖粉坊
脱坯、用黄土
挖了这个坑
刘把头、韩大老板子
单挑,立门户
盖房子、盖仓子、盖马圈、盖牛棚
脱坯、用黄土
也在这往回拉
程老六死了
大坑边上,盖了一个小庙儿
小庙儿要像个小院子
也在这取土
光复那年
来一些山东黄县要饭的
也在这落脚、搭窝棚
黄土坑,越挖越深、越扩越大
记不清哪一年
刘把头十三岁的孙子打狗刨淹死了
我娘说“分劈”那年
老程家被分个溜光
程老六晚上跳进去淹死了
我娘说文革那年
韩大老板子的老孙女荷花
被民兵连长在高粱地“祸祸”了
第二天,荷花在她常洗衣服的那地方也跳进淹死了
东大坑边上,好几年还能看到一双绣花鞋
3、鲍家围子的那口打井
公社书记陈福昌死了
就是跳进鲍家围子这口有“淖”的大井死的
上一天,陈书记
被媳妇戴上了高帽儿
马箍嘴改编的高帽上写着“走资派”
走资派的脖子上挂着一圈破鞋
这是,阳历1967年,阴历丁未年
这是,肇东县安民公社、这是安民公社安民大队
这是安民公社西南屯的鲍家围子
那一天是二月二
鲍家围子下了一场小雪
陈书记围着大井走了一盒“握手”烟的圈
这一个圈,正好是二十个烟头
二十个烟头画圆了
陈书记二十九岁一个年轻的句号
鲍家围子的那口大井
过了五月节,就被填死了
隔三丈远,下台的老队长
又指挥生产队的社员挖了一口、十丈深
老井没了,原来的
柳罐斗子、“杌橹”把、井绳子还照样用着
只是,饮马的马槽挪过来,又加长了一节
4、四爷
四爷,是我爹的表叔
四爷,没有名字,人们总他王老四
四爷,弯着腰
头和手总是贴着麦子、谷子穗
四爷,夏天
走到哪,手里都是一把镰刀、一个“扒锄”
四爷,冬天
戴着个狗皮套袖、拉着个爬犁
爬犁上装着个大柳条筐
柳条筐里装猪狗、牛马粪
装干树杈子、也装道上掉下来的“洋落”儿
四爷,会编筐、编鸡窝、会插套股、会打地畒
也会编炕席、茓子、笸箩、簸箕、“席枝篓”
四爷,还会诈尸
四爷诈尸,是阴阳先生娄成文扎鬼门十三针死的
四爷,死了
小屯子里两三年一到晚上也像死了
(2018年2月20日星期二 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