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丘树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万里行”组委会副主任,中国音乐文学学会常务理事,华南理工大学、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兼职教授,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山市政协主席。
中国是一个诗歌古国,几千年前的《诗经》,足以让我们在世界的文化大山上挺立峰峦。中国同时也是一个民歌古国,《诗经》中的“风”,绝大多数都是民歌。而我,也似乎与民歌有着一些特殊而深厚的关系。我是客家人,客家山歌在中国民歌中有着重要的一席位置。记得小时候,我们村有几个能唱能讲的“村宝”,其中一位,完全是个文盲,没有读过一天的书,但说话却十分的幽默,完全是一个活宝,不管什么场合,只要他在,就一定笑声不断。他很会讲笑话,同样的事情,到了他的嘴里,都会成为“笑料”,而大家也很喜欢与他逗乐子。他更有一个特长,那就是能唱山歌。能唱山歌,其实并不是很稀罕,村里还有几个中老年男女,也会唱。但他有一个绝招,那就是出口成“唱”,什么事情、什么事物,到了他的嘴里,就成了一首歌。记得人们叫他“颠朋”,“朋”是他的名字,“颠”就是“疯癫”的意思,倒不是人们要诋毁他,而是说他很会娱乐人。“颠”,那还是一种褒义呢!
说远了,还是说回我自己。由于“颠朋”们的影响,还有我父亲会哼几句粤剧的陶冶,我小时候上山砍柴、出门耕田,也会唱几句不像样的山歌。然而不久,“文革”开始,全国人民都唱样板戏了,山歌自然退居二线,甚至还被批判成“四旧”的东西,谁都不敢去触碰它了。没有想到的是,1974年读高二的时候,我爱上了写作,因为写的作文在公社和县里的广播站播出了,就开始学着大量的写东西,包括诗歌、小说、散文、评论、戏剧,甚至还斗胆作词作曲写毕业歌!嘿,还真有收获,当年县文化馆办的文艺报,在“五四”专刊刊发了我的作品“厓唱山歌批林彪”!据说是校长寄给他们的。这是我的作品第一次变成铅字。冥冥之中,我文学人生的第一次,就与民歌结下了不解之缘。
然而,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民歌与我却似乎断了一切音信。虽然我曾经被推荐去县剧团学习培训,虽然我一直坚持文学创作而且成绩可观,但在我的身上,就是总也看不到客家山歌的影子,当然更没有其他民歌的影子。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来到了珠海工作生活,一次到斗门县出差,偶然在灯笼沙看到了水上人家婚嫁表演的场面,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咸水歌。虽然语言和音调都与客家山歌相去甚远,但那份质朴、那份炽烈、那份情感,在我的内心却掀起了一个个的涟漪和波浪。但是,很奇怪的,之后的十多年,我又与民歌再一次的分离了,包括我家乡的客家山歌,也包括我工作、生活在珠海的咸水歌,也与我没有发生任何的关系。
时间来到2004年,也许是缘分到了,这一年我来到了中山工作。在古代,中山、珠海和澳门都属于香山,中山是香山的原点,也是一代伟人孙中山先生的家乡。正因为如此,我的工作和生活,包括我的个人文化和创作行为,我的感情和内心,竟然从此盈满了孙中山文化、香山人文、中山风情……
我的收获是十分丰厚的,这真是我一生的福分。自然,这里面包括了咸水歌,然而在咸水歌之前,却发生了一个非常奇妙的小插曲,而且巧妙的是,小插曲的主题,正好是客家山歌。那是2009年夏天,中央电视台在中山拍摄大型史诗电视连续剧《下南洋》,当导演知道我是客家人,而且是个诗人后,就主动邀请我为电视剧创作一首主题歌。盛情之下,我很快就以客家山歌的形式写出了《阿妹寻哥洗琉琅》,导演很是满意,立即让人谱曲,并请谭晶演唱。2011年3月剧组在央视举行媒体见面会的时候,谭晶没空出席,倒让我用家乡连平客家山歌的音调原生态地演绎了这一首主题歌,后来在广东电视台也依样画葫芦地这样做了,居然收到了未始意料的效果。这首“连平”山歌,已经成为了我的保留节目。
还是说回咸水歌。在中山,坦洲的金斗湾,民众的水乡游,东升的胜龙村,小榄、民众、南朗、张家边……到处都听得到悠悠扬扬的咸水歌,她是那样的悦耳、那样的动心、那样的勾魂。从2007年开始,我就开始重点关注咸水歌,尝试着为咸水歌的保护、传承、弘扬和发展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直接的或间接的。那几年,广东省文化部门明确中山市是广东咸水歌文化的中心,然后组织了以咸水歌为主的全省性大型民歌大赛,东升胜龙小学以咸水歌合唱特色成为全国第一个镇一级的国家合唱基地,中山咸水歌成为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咸水歌研究、教学、传播等,都进入一个好时期。2013年,我偶然在五桂山镇的网站上,看到一个民间故事,说的是以前疍家人与岸上人包括客家人都不能通婚,后来一个客家青年砍柴的时候被毒蛇咬伤,疍家爷爷救活了他。他在疍家养伤,帮忙干活,与疍家姑娘产生爱情并创造了用客家话演唱的咸水歌——白口莲山歌。大家为疍家爷爷、为两个年轻人的爱情所感动,打破规矩让一对情侣结了婚。那时候就想,作为咸水歌,需要有一个好的舞台作品,才利于传播和传承,于是一直在等待机会创作。去年10月8日,东升镇一直坚持学习传播咸水歌的周炎敏,代表广东民歌走上了中央电视台的“中国民歌大会”,这是继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何福友上京演唱,八十年代林梨在央视录音之后,中山咸水歌再次走上国家最高舞台。表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影响空前。我在央视播出实况当晚,专门策划组织了一个活动,期待引起更多、更大、更广泛的专注、重视和支持。我决定将咸水歌作为2017年人文型政协建设和我个人文化工作的一个重点,予以部署和安排。此后,我邀请省音协的领导和部分著名音乐家先后走访几个咸水歌地区,与当地领导和文化部门形成了一个共识:2017年共同组织一个咸水歌歌词征集活动,而后在年底举行第一届咸水歌文化节。后来,还向到中山指导工作的文化部原副部长、著名词作家晓光、中国音协主席叶小刚做了汇报,他们表示高度肯定和大力支持,晓光老师还主动提出要出任评委。
这个时候,我觉得创作咸水歌舞台节目的时机已经基本成熟,于是开始归拢几年来收集的资料,着手创作的前期准备工作。几年来,我都是考虑根据客家青年与疍家姑娘的爱情故事为线索,将其写成大型音乐歌舞剧的。但国庆前带队前往珠海斗门采风的时候,一个音乐家的一番话改变了我的想法,他建议中山或珠海创作一个咸水歌清唱剧。我突然想到,根据目前咸水歌人才队伍的情况,如果写一台音乐歌舞剧,表演的人数很多,表演的技巧也很复杂,这种节目要搬上舞台很困难。另外,咸水歌的优势主要是“歌”,是演唱,舞蹈方面相对弱一些,倒不如写成清唱剧,主要突出“唱”的类别、唱的功夫。因此,我拿定主意,借2017年国庆、中秋“双节”八天假期的机会,创作一台大型民俗清唱剧《咸水歌》。
创作进展非常顺利。因为有前几年的思考和准备,两天时间,提纲拟定;三天时间,初稿出笼;再修改两天,7号晚上,就将初稿的首发权交给了中山日报;8号恰好是星期天,按常规要出文化周刊,如此,“咸水歌”正式面世。我想,这应该是全国第一部咸水歌主题的大型民俗清唱剧剧本。
这一台清唱剧,我考虑要配合交响乐、合唱,交响乐中加入广东音乐的小乐队,这样珠三角的味道和风格就十分浓厚了。另外,咸水歌主要是用广州话演唱的,多数地方的广州话地域口音又很重,广东之外的人往往听不懂。这样,传播就成为一个大问题,传播力太弱,咸水歌就走不远,包括地域走不远、历史走不远,这就说不上保护与传承,更别说弘扬与发展了。因此,我大胆改革,全剧除了最精华部分需要广州话,以及因为剧情的需要采用客家话演唱外,其余大多数曲目,都采用普通话来创来演唱。当然,剧本也采用了部分传统的经典咸水歌作为“过渡”。这种改革,在其他一些文艺领域,包括一些地方的民歌,都曾经有过许多成功的先例,咸水歌也有过单首歌曲的实践,然而作为一台大型主题节目,能否成功,还需要方方面面的共同努力,还需要时间和实践来检验,成效如何,目前还是个未知数,但在我心里是充满期待和信心的。
与前所述,中国有《诗经》,这是全体华人华侨共同的“诗经”。这几年,一些客家商会请我给他们写主题歌,我写的都是客家山歌的风格,在我看来,客家山歌就是客家人的诗经。后来给家乡创作了一台大型史诗节目《九连山下》,都贯彻了这种思想。而咸水歌,同样也是疍家人的诗经,这部诗经,流传了千年百年,随着时空的变迁,她也在不断的演绎变化。我诚挚地期待着,大型民俗清唱剧“咸水歌”,能够印证出咸水歌风雨阳光的历史身影,也能够给今后的咸水歌提供一些前途命运的未来预示。
2017年10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