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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沁初恋(组诗)


  导读:1970年出生,现定居包头。内蒙古作协会员,博客上写诗一万多首。2012年作家出版社出版诗集《水睡了》 《蓝风铃》 《紫色风絮》 《水如梦》 《美丽伤逝》五本。2015年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诗集《蓝印花》。2016年6月光明日报出版社《红涅槃》《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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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科尔沁初恋
 
哈萨尔 ?别力古台?
拉断了云弓 我来的前一天
  
西拉木伦河掠了一千滴 老哈河掠了一千滴
其余都倾覆在科尔沁草原的嫩肤上
  
据说 草长高了八寸 草原也长高了八寸
踏入这始于女魃部落的领地 我的名字也长高了八寸
  
我的名字和她的名字相隔一千五百米
被摆放在最大蒙古包里的餐桌上 却不是第十六道菜
  
推开酒醺后大帐的门 没有光污染的夜一把拽我出来
我凝视着不远处的孝庄园 暗忖它是可以取暖的吧?
  
火柴盒一样摆放的庄园 被依次拽出的人虔视 不久
脚侧的篝火熊熊而起  它甚至忘了灌满酒精的身体都是易燃品
  
我听见了烟火天女散花的爆裂声 他们的身体都没了
只剩下漫天的惊呼 被星星偷偷拾走
  
我是第一个回到小木屋想睡去的人  
可突然发现长高名字的第二个字白发般白了
  
拔了它 迷盹的眼支配“火儿慎”人的手指
却硬生生的拔掉了八月十六日 整夜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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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呼麦·长调
 
他喉结里 有一条辽河
和我拉纤时 哼哈的“浩林潮尔”同宗
 
我迈入 他喉河的中游 
跪祈洗完圣浴放弃的肉体 有一具是我
 
恍然惊厥 刻意的死亡不会构成大自然
肉体要在旅顿中呈现 给我通神之舞吧 似邓肯
 
捡起一块路石 没有文字 没有语言的时代
会给我笃定的信仰吧!
 
从那个断层拉动勒勒车 运送自己的尸骸归齑
断层是他喉的一部分 如此荒芜浩渺
 
从地下目测  我距玻璃柜里的白骨还有0.7至1.5米
朱漆刺入岫玉的路标上 又是文字 :哈民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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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最美   
 
草原上的最美
是看着风
把一群骏马
吹出我的视线
 
一个个留下的牧民
为何皱纹如铅
那些光洁的脸
都去了何处
 
都去了草原的外面?
只把马蹄声悄放在枕底
月亮像一枚铜镜
抬头冀盼能看见
 
草原上的额吉可否睡去
还有累了的骏马
躺入我的目光
被一眨一眨的睫毛
 
轻轻摩挲进 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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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祭敖包
 
 
我始终笃信
第一个信马踏过陌生土地的人
就是我的祖先
随后定居的人 一定有什么退化了
 
无论是楚古拉干,和硕,苏木
无论在分界的山巅或原隰处
我的鄂博啊 你有名字吗?
那次 我的祖先在“龙尾”星下扔出
 
扔出第一块石魂
那是他哥哥战死时 身侧的血浸染过的
就寻着它来找我吧!
即便找不到我 也一定可以找到我的魂魄
 
第二块石头落下 是三年后了
第三块石头落下 是又一年后了……
今天我们掷出了三百块碎石 无力 仓促
没有任何生存威胁下掷出了 它们
 
围着敖包 一圈 两圈 三圈
这个时间只够我的灵魂 进入石核再出来一次
马头琴响起 大群舞“查干额利叶”还是古人的样子
霞彩下 只有我痴迷于和它的对视  久不肯自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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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醉马草
    
——8.18观赛马节有感
 
阿尔善
如蓝瞳女人
美丽 有毒 丰盈 妖媚的醉马草啊
白银马 黑骏马 铁青马 云青马 淘沙马
枣红马 海遛马 黄骡马 飒露紫 特勒骠
拳毛騧 大宛马 乌孙马 汗血马 突厥马
三河马 卡巴金马 百岔铁蹄马 乌珠穆沁马
 
全都 全都奔向醉马草蓝色的裸怀里
那肢体之舞 让草儿婉柔 匍匐 迷离 缠叫
万马嘶啼 引来雪水浸谷
流淌进马腹 引腹内万帆齐张
鬃鬣刷风 自不是一曲将军令可呈
鬃之旌旗 秒踏万敌之躯
一个个马姿如弦 都绷紧颤栗 松弛如离箭
踢起又溅落的泥中 都是骏蹄的玉玺
把哈拉哈河畔的风蚀坑 洼地 残丘 全部变成马掌之铁
那里曾有一位可以献出女人
却绝不献出良马的匈奴冒顿王
他的驭马手夜牧时
喜听马群嚼草的交响 :坚硬的齿龈 铁打的蹄
磨砺苜蓿草 沙沙 飒飒 干脆而残忍
滚入铁胃的草 如雄狮扑倒的鹿 扭曲只是恐惧之末绝
他一一搬开马唇看咀砺中的牙 
一一握住蹄毛验证蹄厉
敲敲眼眶看视线的坚定 吹吹鼻孔看鼻息回气
贴近马腹听脏器的风鸣
终于万里挑一
冒顿王可以骑驰它去杀伐了
 
而我只是旁观者 却总幻想自己脊骨处有一天
会长出 如旌旗的鬃鬣
火一般涅槃
归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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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蒙古包
 
 
始终想回归
回归我曾是芨芨草的地方
 
那里
祖先的坟茔 敖包 蒙古包
是一个形吗
 
这简单 原始 纯净的悲伤
只有  用生和死去激荡出活力
只有  用苍狼嚎叫的空旷 去撕咬 去张扬
 
祖先死时不会留下坟茔
被马车拖着  去了极目处
尸体被分享 风干
灵魂才  真自由了
 
敖包是一块块石砌垒的
这些石 来自一亿年前坠下的星
我躺在石旁 等她时
 
闻见了 熟悉的野风
看见了 头颅般的乌恒山
听见了 时诉时泣的吐尔基山墓
 
还可指着星星让它断裂在 我的
我的 视线里
落在蒙古包的后面
砸入我 芨芨草一般的体内
 
是的 砸入 而不是砸碎
竟被我的渺小 吸收熔化
故 这里不会有陨石的痕迹了
只有风化后  沙一般的泪渍
只有 长满盐碱的白发长叹
 
守望着  
极目处的  芨芨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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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敖包吟
 
 
踏入 便是萨哈尔王的后代
强拉兴安山的弓  射出辽河水的箭
镞尖上蘸了可汗的命令  也蘸了我铮铮的狼血
阿古拉沙宙里的沙粒 都是我杀戮的敌骸
骷眼的头骨挂满我的脖颈  一啸 夜便坠下一颗星辰
八合思巴凑近我耳语  让我明了佛可以救世
一步步踏过鄂博的星河  长生天支撑着天宇
敖包之石支撑着 我的魂  支撑着 我母亲的魂 支撑着 我们的魂
楚古拉干,和硕,苏木,围着你念完我的信念 就会出发
像孤狼 窜入不属于我的苍天 那里没有路   只有 
只有我撕咬的痕迹  只有一个人的桀骜
回头看 都是蒙古包的乳头 她哺育我的童年
回头看 都是敖包的父爱   他嘱咐我电鹫雷鹏 早晚是你的胯骑
马头琴里的千军万马来了 金铜的嚼子 花色的鞦绳·····
琴瑟月碗 倾倒出所有的桂珠 参差穿过呼麦之喉
变成路侧之石 被捡拾堆拢于山巅 原隰 界地之滩
石石相扣 石石相撑  石石相携
似摊裸在荒蛮的羊皮书 翻开轻问:你在第几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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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哈民遗址
 
皱纹是又一个草原 我提缰而至
酒瓶盖般的岫玉塞在路口 失败的搭桥手术
 
赤浆似的“根”字滋啦啦冒烟 最后的梗阻
数到九十九步  那个场馆吞下了 除脑之外的一切
 
大小不同 建筑材料竟然雷同 死法也雷同
死是可以“摆拍”的 从破裂的器皿隙缝 可以回放吗
 
这里到处是赤裸裸的惊惧 还有敌人的勇蛮
今天的我们 都是自然的老死 一种最可耻的死法
 
看不到极致的恐惧 和极致的勇气了
轻描淡写的 手无缚鸡却杀戮着 她用高级餐巾纸抹抹嘴
 
嘴到肠道之间 吞下一头鲸 鲸是蝶多好啊
玻璃板下九十七个人的散骨 和我钥匙链上凌乱的钥匙形状酷似
 
他们没有钥匙 只有兽皮 石器 还有保存完好的姿态
我的钥匙掌管了所有的盒子  打开或者关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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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怪树林
 
 
用弗洛伊德 布洛伊尔
无法剖析
 
收齐古罗马角斗士的死状
没有它详备
 
是白起坑杀的四十万降卒吗
一部分却站着
那就是罗曼蒂登陆后的沙滩
没找到一个弹孔
 
哦 是赤壁大火连天
那残留的船板横亘在江面
 
经年后他写了《赤壁赋》
我们写了《怪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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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下第一敖包—双合尔山
 
 
两只白鹭提醒了他 停车
目的地一公里处  他追上了湖面最后的落日
 
二百八十三阶台阶 慢一点
离山顶八个台阶处 他气喘吁吁的喊我
 
山顶有一座舍利塔  距今283年
却不屑留名 无名氏的舍利塔 平生第一次遇见
 
山下的湖已经墨一般黑了 我提起眸笔
却不知写下什么   又一次回视白塔
 
不留名 是为了有一天 他就是我们?
亦或我们某个不经意的瞬间  就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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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 影:马端刚
 
 
简介
庞贞强,1970年出生,现定居包头。内蒙古作协会员,博客上写诗一万多首。2012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诗集《水睡了》 《蓝风铃》 《紫色风絮》 《水如梦》 《美丽伤逝》五部,2015、2016年由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诗集《蓝印花》《红涅槃》《黄生灵》。中诗网第三届签约作家。
责任编辑: 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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