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一篇关于狂草书法的文章。作者认为:一件真正的狂草作品,具有高度的不可重复和模拟的个性特征,其创作一定且必须要依赖于灵感和灵性的瞬间电光火石的照耀中,只有深厚的文化积淀和长期的训练有素,才能撑控这匹放纵的野马……
一
孙过庭《书谱》中说:“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为形质。”这里的“真”指楷书。我们别小看这两句话,这两句带有总结语气的定语,已将草法与楷法初步定位。但是请注意,孙过庭大约出生于公元648年,狂草的创始者张旭大约出生于公元658年,又一说675年,孙过庭比张旭大了10岁,或者27岁!而孙过庭只活了40多岁,张旭死于公元748年,又说750年,活了8、90岁!这个年龄尽管可疑,但是长寿应该没有问题。张旭的狂草创作应该主要是在中年以后,那时还没有狂草这个概念,而据他青年时期的阅历是绝对不可能创造出成熟的狂草。根据他与李白、贺知章等人的唱贺与交集记载,张旭在长安居住定为中年之后应无疑问。从种种迹象看来,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孙过庭《书谱》中所说的“草书”,不可能是指“颠草”,即狂草,(图1《书谱》 孙过庭),只能是指汉代张芝以来的——今草。不知诸君以为然否?
图1 书谱 孙过庭
曾经有人认为,狂草只是一种书法风格的认同,并非是一种完全独立的书体。那么请问,怎么样才能认同一种风格的草书作品就是狂草呢?是极端简约吗?或者是极端率意吗?我以为,在狂草审美的评判上,风格是一个极其狭隘的概念,既不能将狂草的固有特征表述出来,也不能将狂草书法划时代的变革意义说透。
一幅今草作品与一幅狂草作品搁在一起,它们的区别是那样明显,就象一条蛇和一条鱼那样特征迥异,即使连一个普通的、不识字的人都可以辨别出来。(图2 断千文 张旭)如果非要说明狂草仅仅是一种风格的划分不可,那么请问,自古以来,那么多的狂草书家,千姿百态的狂草书法作品,难道风格都是属于一种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图2 断千文 张旭
狂草的另一位大家为永州零陵(湖南零陵)僧人怀素,生平大致在公元737至799年之间,字藏真,俗姓钱。幼年好佛,出家为僧。其用笔圆劲有力,奔放流畅,一气呵成。他与张旭齐名,被世人称为“张颠素狂”或“颠张醉素”。 怀素与张旭狂草作品在很多方面正好相反,黄庭坚说:“怀素草书,暮年乃不减长史,盖张妙于肥,藏真妙于瘦,此两人者,一代草书之冠冕也。”张旭的狂草作品极难辨认,而怀素的书法却较为好辨识。所以,南宋的董逌《广川书跋》云:“怀素于书,自言得笔法三昧,观唐人评书,谓不减张旭,素虽驰骋绳墨外,而回旋进退,莫不中节;至旭则更无蹊径可拟,超忽变灭,未尝觉山谷之险、原隰之夷,以此异尔。”——从这段评述可以看到,怀素作狂草,虽草而大有法度在其中矣,故好辨认。由此可见,狂草中也会有自己的风格变化,并不等于狂草就是草书的一种风格。(图3 苦笋帖 怀素)
图3 苦笋帖 怀素
狂草隶属于草书的一个分支,这点毫无疑问。它与今草拥有同样的一些艺术特征,如简约,如率意,等等,这些当然也无可厚非。但是,我们可以肯定地说,狂草作品绝对不能用同一种风格来诠释和定位。我们只能从这样一个途径来理解,那就是——狂草拥有不同于别的草书作品的审美意识和价值取向。
正如一首现代自由诗和一首古代格律诗的区别一样,虽然都属诗歌概念的范畴,审美情趣却大相迥异,很难将它们相提并论——这才是惟一的正确理解的途径。
二
孙过庭《书谱》里谈到书法的使转与点画,无疑是精到的。然而,我窃认为,作为狂草,在符合孙过庭对草书所下定义的同时,也突破了点画与使转的范围。狂草的形质与情性完全是有机的融合,以至难以分出哪些才是形质,哪些才是情性。所以,点画和使转就达到了空前高度的协调,它产生的艺术张力才有了震憾的效果!
还有一点必须着重说明,那就是,狂草的主要表现手法是使“曲”,而不是普通的使“转”。我觉得使曲比使转更能准确地状述清楚狂草的形态特点,我们姑且将这种手法命名为——“使曲”。使曲这个词只是针对使转而言。点画的主要概念是使“直”——横平竖直,即使一撇一捺,一点一弯,莫不讲究法度,直线结体。楷书,包括隶、篆、行书等也脱离不了这个基本定式。而使转把今草的法度(形质)道出的同时,并不反对使直模式的运用和审美。然而,我今天所说的使曲,既包含了使转的概念,并且是与使直的审美观念相对立的。在传统狂草的审美评判中,横平竖直已完全失去了美学上的价值,直线结体甚至经验结构的方法,成为了一种全新审美视觉上的反动!
使曲的结果就是让线条和点画,完全趋近物质的自然性状态,这应该是狂草最高的美学价值标竿。
三
我们还必须明白,使曲与使转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使转是封闭性的,而使曲是开放性的。使转可以存在使曲之中,是有限进行时,而使曲才是真正的无限进行中。
使转具有人为创造的痕迹,而使曲却是天然的生成。正如画一个圆圈,使转尽量将这个圆圈画得符合科学和法度,符合经验定式与理性认知,始终是引导观者关注圆圈之内。而使曲却是随心所欲,即使画一个圆圈,其画圆圈不仅不符合科学,也可以不合法度,不符合经验定式以及许多理性认知的原则,甚至可能会完全反对这些冗繁的条条框框,并与它们背道而驰。因此,它的目的永远是让观者关注圆圈之外更广阔、更丰厚的涵义和意蕴。它是自由而鲜活的生命,即野生状态。所以,反科学、反经验定式,注重感性认知的运动过程,这才是狂草书法艺术独特而永恒的审美价值取向。
一件真正的狂草作品,具有高度的不可重复和模拟的个性特征,其创作一定且必须要依赖于灵感和灵性的瞬间电光火石的照耀中。现在的许多书法作品,已完全成为了名与利的作秀,这与艺术创造尤其是狂草的审美是背道而驰的。
追求狂草作品的产生过程,这又是另一回事。虽然说狂草的法度就是自由,没有法度,但是其成功或成熟的狂草,绝对不是狂乱的虚无主义,也不可能局限于飘渺的偶然状态,相反,只有深厚的文化积淀和长期的训练有素,才能撑控这匹放纵的野马。这些也正是这个独特的艺术门类最诱惑我们, 并让我们如痴如醉的迷人之处。
贺文键在展览的作品前
作者简介:
贺文键,原名贺建春,另名牧鑫、雪禅子,湖南省常宁市人,上海戏剧学院毕业。湖南作家协协会员,湖南谷雨戏剧文学社社员,现为湖南省艺术研究院国家二级编剧,全国艺术类核心期刊《艺海》杂志社副编审。主要作品有作家出版社出版的诗集《温柔的枪手》、小说散文集《单身汉的祙子》等五部。在《湖南文学》《山东文学》《广西文学》《星星诗刊》《绿风》《青年诗人》《戏剧春秋》《艺海》《衡阳日报》等发表100万字作品。其创作的电影《拯救爱情》《水》、电视剧连续剧《爱情跳棋》曾在央视八套及全国各地电视台热播;戏剧作品主要有话剧《国难:1898》《杀人草》、湘剧《谭嗣同》、音乐剧《假如今生再来》、歌剧《红丘陵》等,电影曾获大众百花奖、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等提名获,曾获全国田汉戏剧奖文学二等奖和论文一等奖,湖南省“五个一” 工程奖、湖南省优秀新目剧奖、湖南省首届及第二届田汉戏剧文学奖、湖南省创作剧目金奖和优秀编剧金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