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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诗歌大展:黄鹤权


  导读:黄鹤权,男,汉族。福建省作协会员。现居福州。
黄鹤权 (3).jpg
 
 
 
我此生一直听雨
 
我此生一直听雨。活得久,就围桌而坐,
谈坚硬的,谈柔软的,所有微小的事物
活得不久。就邀门外的月儿,风儿,树儿进来
请她笑,用大而重的颗粒
 
第一次,我对着门前的四月
轻启唇齿,把说出的话打了个结,攀附在一根钉子
第二次,因一场安静的雨。跑走,走得过于慌忙
来不及听雨,一粒初衷要落地的声音。作为
性情中人。这遗憾得伴我残年
 
可我庆幸,我两次经过她。在同一个地方,
在冬天的雨中。我落在作坊的枝头,鸣叫不已
她呢,从来不过问我,只顾往南走
捡起细碎的疼痛,一支酒杯,两瓣云雾
默数一角屋檐下,扭了腰身来不及飞起的燕子
 
在她老去的时候,雨一直下。洗去灰烬,
安静的像一丛小云,大多时候
她的模样让我舒坦
 
 
我已有所交代并瞒天过海
 
我写煤矿
虽然我与它还差一句对白
也仍然处于饥饿状态
仍然蜷缩在井底下
用贫穷,把自己耍得滴水不漏
但我知道它就在那里
熟悉着我和煤粉一层层闷热的分别
 
我的宝贝们,你们的爸爸
秋风一吹,身体就矮下一截
在一杯酒的诉说中
我不入此间,谁敢长啸一声,落英纷纷
黑一圈,那是深渊重了
白一分,正好太阳
 
我知道,每一次的上和下
都孕育一条蜿蜒不息的江河,滔滔不绝——
每一波都拨开重重幻象,高过蓝天
每一波都一如从前,左突右挡
在她们和我全身的每一间骨头深处
在每一张枯槁的嘴上面
在晒干的月亮,
这个时代无用而艰辛的赞美声中
 
悬空而来的人啊,你不必替我感伤
我已有所交代并瞒天过海
 
 
祭酒书
 
八月,回到古代很容易,只需一场伶仃大醉
你碰杯在雨中
所有经过的人都忽略你
所有的啤酒花都是相似的形状,保有秘密
 
今夜的我们,是如此真实
双手空空像大梦初醒
占有万般唏嘘——
真诚、倦气、迷人的哀叹
一会又介于年轻和年轻之间漾开的微笑
 
各自都需要一点时间,把古老甩掉
让脆落生下来
 
这个夏天,就醉吧
这种失意必须是广大无边
但乐的时候得可劲开怀
 
 
去串异世界的门
 
这是个雨儿关照的日子
大家讲和,偷闲在山间的小路
只带一丛故事,两支
燃着的香烟,像你生前一样
打探着对方身上的风向
说不清什么方位,或许是西边
每个震颤都表露
 
赶在坟前的人未散之前
我跪拜下来,松了松冒汗的双指
要用她挖开你的地方,
包括野草,碑文,一小堆黄土
让四周静的出奇,让烧的旺盛的
火焰愈发变得沉重
方便你,能出来透口气
 
清明的雨,总是下的那么好
她给了我想要的,又作辑
拔长鼻息,只默不作声
我依着你的坟头坐下,用
一只只别致的利剑
一朵朵要开满的小花
寄去麦芒,湿气,异性
 
我也一直在等,等坟前新插的
小树条喝饱了水
就穿着绿衣服,去串门
 
 
没有我不肯坐的火车
 
旧的就像刚从1960开过来
慢的就像一个哮喘病人
每过半小时 便牵着鸣笛声从一个站台中流淌出来
让杂乱和旅客出去,让形色各异进来
 
有人在窗口,品嚼着夏天旧时光的假象
——浓烟滚滚、潮湿、闷热
有人入木三分 伸出雾一样的情绪
和混合着汗味儿的嘈杂
被眼泪一晃而动的人 用别离的方式继续晃动着别人
列车员也在过道上 兜售着破旧的喉音、四十五的午餐
 
我相信,单调的“哐—哐—”的声响
除了缩短空间,还能看到时间的奔跑;
我的奔跑、宿命、孤独和迷茫 在蠢蠢欲动
 
坐着火车爬向北京
我的无趣中忽然泛起一滴含有盐分的泪光
 
 
日出
 
如果我过早的醒于黎明
我更想见识的,是占据
我四肢更深睡眠的灰,以及
半个钻过树篱的日出
弯着腰,背回厚厚的希望
 
我要走出泥石垒成的雕像和宫殿
赶在人们睁眼之前,探访
那个叫过去的情人
例如青草,树枝,熟睡的孩子
大山要醒了,全身的黑被褪成白
 
我要伸出我的手掌,青草味
去迎接你自天而降的影儿
那瞬间的一凉,或一热
巴掌大的喘息就在脚下拐了弯
让所有的光
一齐开出白色的花朵
 
子夜已远,连鸟儿
也已渗入泥土,或落入山头
暮色中,我意会到被卷走的阳光
再一次,和我有了身体的接触
包括那些温热的心灵,他们
仍弹跳不已
 
 
馨香纪
 
风,在矮小的门楣
来来回回
凿开了一些视线
 
我又闻到带着陈年旧事的馨香
从右窗落到身后
在我耳畔。让我茂盛,
让一些离殇有了去处
 
它就那么半个。月光一样咬住断流的人
把慈眉善目贯彻到底
意味深长
 
也似一场梦
压在心口很多年
 
 
掘路
 
整整一个下午
父亲都用这人间的酒在胃液里掘路
顺便掘开黏膜、结石、螺杆菌
像掘出众人的澎湃一样
也不断掘出一个入矿的钱途远他而去的悲痛
他还要用掉一生
去梳理掘出的部分
比如次日下岗
比如房贷
比如一个趴窗边画远山眉的爱人
 
 
和它来一次拥抱
 
但,偏偏没用
需打开一个名贵的石匣子,拥抱
才会睁开眼睛
 
一直都想抱一次她。尤其,
是被衰老触动之后
似乎滔滔的肋骨,珍藏着最后的波澜
 
如果,我还能剥出一粒影子的疲倦
我当晃动不止
 
 
有没有一种人
 
有没有一种人,
想着想着就能碰到
不必容纳所有投影,不必夺路喧响
像一间麻布幸村,
拧亮门把,灯火恍惚不定
圆座尽头就是他
多年破破烂烂的小船也是他
所有酒樽都是他的快乐
所有与肌肤静谧的手艺,却是我的惭愧
 
有没有一种人
想着想着就能碰到
喊一声先生,城市的一月和十月会同时出现
不必拘谨
一声您好在来之前闪烁
不必怜悯,匠的神性与风来自一个方向
会触到魂的潭底
幽幽的,渴望燃烧发出蓝色的光
 
一边亮起来,超过所有星星
一边养起了
下一场启迪的号声
 
 
车房老炮儿
 
我熟悉这个车房的老人,如阅读自己的疲倦
我每日行走,并问候他们
不经意间,已和那么多的皱纹互相辨认
 
这里曾发生过光明的流逝
整座城市置身于灰暗的原野
 
他们在旧街头静坐
开始忘记一些车身的布置
可提起被摇匀的骨气 却如一只猛狮
 
他们节制体力的消耗
让我们如白色雕塑,废弃在巨大车房
已经不惧困苦的沉沦
也经常疲倦,陆续关闭耳廓的指引
只接纳与自己共有的部分
他们涌来归还故事,低着头沉默
他们有他们的真实。
 
车房的老炮儿多么忧愁。
已经认识整个冬季,对表达不再留存任何见解
 
 
诗评:
       “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毛诗序》的这句话,道出了诗人作诗的内在心理机制,一是来自内心世界的鉴照与省察,二是来自对外在世界而生发的内心体悟与思索。鹤权的这组组诗,其背后的创作心理机制,也无一例外地包含了这两个向度。《我此生一直听雨》、《去串异世界的门》、《没有我不肯坐的火车》、《馨香纪》等皆是内心体悟的多重形态,可以看到,诗人的心灵在诗行间来回穿梭,疼痛着也感伤着,欣喜着也愉悦着。
       这组诗与早前的《电力工人:那是一帧窗户框住的光明王朝》组诗撑起了鹤权诗歌的美学世界。尽管这个美学世界还有待长期的建构和塑造,但可喜的是,从中我们已看到了不少可贵的诗歌精神:关怀底层民众、思考现实社会、体察人生来路与去路。他具备了一个诗人的最基本也最重要的气质:以诗歌为信仰,为宗教,并不断地以笔与现实世界对抗和战斗。而他的态度,正如他那首超越他年龄的《人到中年》所言:“但那又如何呢,它们终究不是我,/不明白我的信仰;/不明白,当一片月光涌来,/我眼中如芒的,/急欲喷发而出的东西。/它们叫做,负担、齿痕、时光/更多的时候,它们还不明白/我那灼热的绝唱”。我们等待鹤权诗歌灼热的歌唱,给我们带来更多的诗歌狂喜。
             ——王怀昭
 
       再三品读《藏身纪》,我由衷地为鹤权感到高兴,他有一双敏锐的眼一颗敏感的心,仿佛生来就单单为了与浑浊世间中那几个清澈明亮的风景互通信息的。这几个有限的风景,在别人也许是微不足道,可是在鹤权这里却是可以藏身的世界。这里有锡杖、乾坤袋、咒语、打坐,如此方可“与四时作知己”。“与四时作知己”是作者的“特权”与心意,不也是许多现代人的一直渴求实现的吗?这种心意,既是诗人自己的,也可能是广大读者的。所以《藏身纪》有着超越个人的普遍意义。诗人就是在身有所藏、心有所栖的前提下,在文殊寺、古木寺、聚贤寺中营造了自己的世界。换作别人,也许会沉浸在这样清新隐逸的环境中无法脱身,一味咏叹自己的向往与热爱,让情感的河水无节制地流荡开去。可是,鹤权却并不如此。他偏不让自己咏叹,但凡遇到咏叹的时刻,他总是轻描淡写地略过,深入自己营造的情境中,让诗歌归于冷寂与静谧。
       品读诗歌并不是我每天的常态,我是时读时不读的。诗歌对我来讲,并不等同于生活本身,它只是我生活中的点缀。我享受着这样的点缀,或厚重,让我沉思;或轻盈,让我超脱;或飞扬,让我遥想;或隐逸,让我安静。黄鹤权的这一组诗,给我带来的就是这样的安静之感,这也是这组诗给我带来的最鲜明最直接的感受。
             ——张家鸿
 
       读一组诗,先看到的必定是词句,由口舌生津的诗句,才会去想要关注到诗的作者,在没有知晓作者之前,读者是否会在脑中构建诗者的形象?
       我不知道别人,但我是这样的。
       鹤权写的禅意组诗已经有了超越年龄的智慧,我看到了一副副佛意弥漫的画面。
       诗题为一座古寺,而画面中出现的当然不只一座,但佛家讲的是无区别对待,是以这些古寺可以合而为一,从俗尘的理法里面走出来,成为诗者心境里的一座。清静,淡泊,古意,禅净,诗者便在这座合而为一的古寺里静坐,行走,劳作,领悟……
       一组诗,动中有静,禅意深深,一座古寺包罗万象,让俗尘里的各种相呈现在这里。
              —— 钱秋菊
责任编辑: 马文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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