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曹宇翔的叙事策略定位于生活的原生态再现,以写实性的手法精心抚摸视野之中的天地万物,芸芸众生。成长的风景、生活的细节,因他的用心用情而得到清晰的还原,既精炼又不失真。生活之中的感动和碎片,由于他的有心和敏感,在他的心灵之上烙下了无数的印迹,并在时光中得以永恒。以诗化的语言讲述日常化的生活,用诗性的思维处理世俗之事,需要很高的艺术把握力。曹宇翔显然具备了此种能力,才有了他凝炼、通畅的审美与真实、富于质感的生活讲述。
自上世纪80年代初,曹宇翔以组诗《岁月的河流》获得青年文学奖,便使他开始立于诗坛。尔后的组诗《家园》更是成为他标志性的作品。许多时候,“家园”伊然了诗人曹宇翔的代称。这是许多诗人无法获得的荣誉。故乡是他“家园”的话语具像,给予他生命和文化滋养,成为他的守望之地。如此的情怀,成就了他。诗歌中随处可遇的乡土气息,泥土、庄稼、小河、田野、村庄和父老乡亲,都由他的诗心诗情化作诗行,凝成诗意。“家园”更是一种意境和文化象征,是他站在生活内部和现场写作的支点,是他对世界对生活思考的对话者。“家园”内蕴的营养和情感,是人类共有的精神圣地,汇聚了人类的生命意识、情感指向和行走于大地之上的力量。表达着自己的个体体验,却透射和映照人类的普遍情怀,曹宇翔的“家园”得以昂立于诗坛。作为一种审美体验和实践,曹宇翔的创作一直注视着“家园”,“家园情结”成为他数十年来诗歌之路坚定不渝的目标。这份执着、坚韧,袒露了他潜于内心的人格和情感力量,也展现了他创作的自信与才气,更记录了他对现实的深度体验和无尽思索。
进入曹宇翔的诗歌世界,我们很容易就能触摸他的心路历程和灵魂之光。这缘于他是一位真诚而极富责任感的诗人。他带着个人的记忆、心灵、敏感、警觉、诚意、梦想和想象进入此时此地的生活,敢于面对自我和现实,勇于承担词语之于人生与世界的责任。以他对传统文化、人性力量和母语之美的极度信任,坚定对真实、美好、朴素、生活细节、情感的挚爱。他在怀旧和寻找中与现实生活展开持久对话,直逼人类生存和自身生命的真实境地。曹宇翔怀揣博爱之心和虔诚之意,以怀旧的方式进行对话,唤醒文化之灵;以寻找的姿势否定固有的定位,重建精神之塔;以诗歌的行动参与生活,回报生活。质朴、纯美的话语,清新、空灵的意象和对乡村无尽的依恋与赞美构筑起其诗歌的外在,文字之下流动的是其真性情、真精神,纯美之下略带伤感的情绪体现了他对生活的亲近,灵魂的倾情吟唱犹如乡村那自然温柔而又清脆美妙的小河流水声。
一、阳光浩荡的诗心
因为真诚,曹宇翔的诗歌极为清晰地抒写了他的人生经历和心灵的行走。他童年丧父,由母亲在苦难中养育成人。他的许多诗作难忘细节的再现,情感萌动的叙述,都是在回忆他成长之路的点点滴滴。那些自然朴实,不加渲染的语言,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乡村孩子的清贫、纯净、纤柔和坚强。我们在回忆自己的成长之初时,因为时光的流逝和其他种种因素的揉杂,总难真切而如实地走回往日的生活现场。比如记忆的肢解催生了想象丛生,情感的漂移扭曲了曾经的实在,因为现时的需要,我们常常夸大或遮掩构成我们生活的某些场景、遭遇、情感和感觉。我们的过去,由于我们的实时生活而变得或模糊不清、或不再真实可靠,或者根本就进行了全新的建构。小说家在想象中建造自以为是的所谓现实生活或历史真实,散文家打着真实的幌子编造日常生活,愣是让平淡的生活戏剧化,或干脆以出卖隐私为快;诗人有些复杂。他们可以接近一切,却最终常常绕开自身;他们呼唤真诚与自我,到头来许多诗人却迷失了自我;诗歌源于心灵的颤动,可我们现在的诗歌往往只见文字,找不到那个鲜活生动而又真诚的心灵。我们相信,曹宇翔的成长再叙述,也无法抵达最为本真的生活现场,但我们看到了他在真诚之下的努力。这样的行为难能可贵之处在于,当下的许多人已经对真诚不屑一顾,对过去只求为今实用的功利。排斥了有心的粉饰,回到了心灵的真实记忆,曹宇翔极为鲜明的私人记忆和个体话语让我们最大限度目睹和感受到他的成长。因而,我们才有这样的阅读体验:一个乡村少年从历史中向我们走来,一路艰辛,一路风尘,一路吟唱,所有的生活都在明亮的阳光之下,一如河水那样的清澈见底。
当诗人对生活有着不留杂质的诚实之时,诗人之心才是真实的,我们才能如愿地触摸到没有迷雾缭绕的心魂和真实可信的情感。也只有这样,我们谈论诗人之心才有价值。只可惜,当下的许多诗人或在为诗歌所谓的地位不高愤世嫉俗,总企望诗歌以及诗人处于神坛之上供世人膜拜;或将诗歌沦为词语的游戏,虚幻地滑动;或远离人生远离生活坠入虚无的呻吟,臃肿的内容里惟独没有诗人自我的判断、心灵和精神。说到底,诗歌的问题(如果有问题的话)根本的症结来自于诗人自身。幸运的是,曹宇翔处于清醒之中,以他的诚挚和果敢抽除了诗歌中的虚假和浮躁。他给了我们这样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经由诗歌走入诗人内心或凭着诗人的表情挺进其诗歌的内在。
苦难,是人类无法绕开的生存境界,也是文学无穷尽的主题。人生的苦难给予我们自身太多的沉重,更为我们提供了强大的生命力。当我们与苦难遭遇时和当我们重拾苦难的记忆时,感觉常常错位,通常都有美化或淡化之行为。曹宇翔对苦难的记忆是刻骨铭心的,苦难如同楔子牢牢地钉在他心上,如要拔出,自然是鲜血淋漓,疼痛无比。然而他认知了苦难之于他的财富,感受到苦难之中鲜亮的情感。他对苦难没有怨恨,因为他确实从苦难中寻觅到了因苦难才有的真情和大爱。由此,我们也不难判断,曹宇翔一次次回到童年少年成长的故乡,翻阅苦难留在灵魂上的印记,并非是揭开伤疤晾晒,而是以苦难的岁月为通道,持久地品味人间真情,继续接受大爱的滋润。显然,这其中有他对生活的热情与信心,但更多的是他有一颗感恩之心。是的,我始终相信,曹宇翔的诗歌之路一直是靠真诚的感恩之情支撑和助推的。我们可以下如此的结论,绵绵而弥坚的感恩,成就了诗人曹宇翔。这也是他诗歌献给我们最为珍贵的力量所在。
是的,感恩的心绪如春风荡漾在曹宇翔的诗歌世界里。吟哦他的诗句,感恩就如同清晨河边的轻雾拥抱着我们,一丝丝浸入我们的骨髓心田。对相处不多的父亲,对相濡以沫的母亲,对乡村那些纯朴厚道的乡亲,对大地上的一草一木,他有着发自内心的拜谢和感激。不做作,摒弃了任何的功利,好似他的呼吸那样的自然。我们能够感觉到曹宇翔竭力在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试图以最为简洁的话语和沉着的语气表达蓄于内心的感恩。可他终究是无法做到的。这与技术性无关,与所谓的理智也无瓜葛,只因为感恩已经与他的生命和灵魂融为一体,不再为他左右。
我们中的许多人在经受了苦难的摧残之后,有的只是挥之不去的怨恨,对苦难声泪俱下的控诉,甚至是以苦难为资本炫耀当下的成就,偏偏体味不到掩于苦难之下的思典,感觉不到人间的浓情与人世的美好。让我们惊讶的是,从不知愁滋味的少年到晓天命的中年,从乡村到城市,从乡村教师到享受政府特殊津贴的编辑,曹宇翔的感恩之情一直绵延并不断壮实。换句话说,他的人生路有很多的变化和意想不到的遭遇,惟独他对天空下的感恩依然如故,历经种种变数而痴心不改。我们更为在意的是,曹宇翔为何有如此丰厚的感恩之情?他的感恩之心是缘何生发的?这其实是在追问诗人之本质所在。如前文所提,曹宇翔生在贫苦家庭,绝少得到父爱,坎坷的磨难时时处处使成长之痛高声尖叫。他的感恩之心不是远离苦难之后才有的,而一直闪动在生命之中,随着他的脚步声和心跳声一同跃动,熠熠生辉。我以为,这来自于他对生命和大自然的敬畏,来自于他宽厚仁爱的心灵,也来自于他坚强的生命力和诠释人类生存的向往。这其实是一个危险的结论。因为这指涉了诗人还有作家甚至所有艺术者最为隐秘的情感,进而也牵扯了人性善恶之于艺术的附加与作用力。可面对曹宇翔,纵然再有危险和不可预知的指责,我仍然坚守我的观点。我的自信和倔强得益于诗人曹宇翔光芒四射的人性和与庄稼一样朴实具体的情怀。
应当说,感恩作为一种情感,一如东流的河水,依然是单向度的。好在,曹宇翔在感恩的同时,血脉中还涌动着大爱,在收获他人博爱的同一时空,他以同样的真心和实在向人间敞开了深情博爱,独立于旷野之间任由深沉而浓郁的爱,与静夜里的长笛、鸟儿们的鸣叫、乡野的风和河水、默默生长的庄稼、随处飘香的泥土味一同飞扬。他将对乡土对父老乡亲的思念之情焐化为一种无比高贵的人类关怀,一种只基于人性不掺物质的清纯之爱。他对世上所有的人们所有的精灵所有的植物都怀有深爱。更为精确地表述是,他的善良和感恩之心,总能够从大地上觉察到美好。尤其是对那些普通劳动的人们,那些消失在许多人视线之中的底层百姓,曹宇翔更为关切,注视他们的目光更为柔和。我们无需说曹宇翔有着浓烈的平民意识和人道主义,因为任何的命名和形而上的词语总会消蚀他的至纯至真至性,玷污他对艺术性灵的守护和对生活之真诚与承诺。
二、文化乡愁与现实焦虑交织的图景
在中国文化语境中,故乡享有特殊的地位。无论身份高低贵贱、生活贫困或富裕以及文化雅或俗,故乡总是中国人侵入心骨的情结,已经成为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之于中国文人,故乡更是萦绕在心间和笔头,我们还真难找出一位文人的作品中没有故乡的身影,相反倒是不少人一唱三叹,无穷尽。
故乡,是出生或长期居住的地方,家乡或老家,这是词典上的规范解释。因为规范,并剔除了可能的情感,以求公证。不过,这样的认定也是有缝隙的。没有漂泊,何来故乡?因为有了漂泊,我们才有了故乡,无论是实地的还是情感上的故乡。故乡是我们的出发地,当我们心中有了故乡时,我们一定是在远走天涯的路上。“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样简单的情感,也只有我们心中有了故乡脚下有了行走,才能完整地读解。我们要回到故乡,只有借乡愁。乡愁,是我们回家的路。当我们身处他乡无法投入故乡怀抱时,乡愁就与我们身影相随不分离。曹宇翔便是如此。他的肉身离故乡越远,灵魂越接近故乡,乡愁愈加浓醇,诗句越发柔顺。他诗中的家园情感,浇灌了在故乡之外打拼之人干枯的心田。他们在曹宇翔的字里行间找了到寄托,稀释了鼓胀难耐的乡愁。
中国文化的核心抑或中坚力量是农耕文明营养的,那么故乡多是在乡野,与大都市共筑此岸与彼岸,形成对视之态。物质性的故乡顺理成章地成为自然、雅美的指代,步入了精神的殿堂,催化为精神的栖息地。那有景可循的实地故乡已经悄然退场,取而代之的是精神的家园。现代文明让我们入世,精神的家园则引领我们出世。我们的文化乡愁是在物质与精神、科技与人性的角力中横空出世的,我们在乡愁的滋长中寻找精神的家园,重建我们的生命意识,与现世的文明作对抗,试图突破重围,建造新的可抚慰人性的空间。也就是说,此种的文化乡愁,可能是无奈之下的精神归隐,也可能是奋起斗争的刀枪。但不管如何,文化乡愁总是对传统文化和生命本质的留恋与呵护,是对现实焦虑的产物。当我们凝神屏气地与曹宇翔的诗歌心语时,我们自然而然地体会到缓缓流淌在曹宇翔心河之中的这份文化的乡愁和由此引发的思考。这正是曹宇翔之诗的独特魅力和价值所在。
曹宇翔的家乡出过一孔一孟,这对他是何等的荣幸。远古的智慧,精致的传统文化,哺育东方大地的文化泉水,纵然千回百转,也已经潜在了他家乡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之中,融在他一呼一吸的空气之里。更何况,他自小饱读诗书,乐于聆听大人们传唱久远的歌谣,讲述带着历史风尘的故事。再者,落后的物质生活条件常常会最大可能地保留传统的风貌,传承最为甘纯的文化和人性。家乡的人文就如同一潭活水,曹宇翔在最为自然甚至是无意识中沐浴着传统文化之大美。外在如春雨般的滋养,内心天人合一的渴望,造化为曹宇翔似清流的性灵和古典的文化情怀。这是他的诗魂所在,也是其诗歌珍贵的品质。与众多的乡土诗人不同的是,他没有单纯地留恋质朴的田园风光,颓废地从现实中抽身而出退回记忆之中,而是一直把家园当作人生的背影,探入现代文明的场域,竭力消除家园与现代文明的对峙,以求和谐的相处。他有选择地接受现代文明,但绝不放弃人类当有纯真精神家园的诉求。曹宇翔的人生哲学是现世的又是出世的,两者相交结,让家园成为他梦想的起点,现实见证了他梦想的步伐。
在曹宇翔的创作理想中,诗就在生活的当下,尽可能地与现实的生活靠近再靠近。他不像有些诗人那样害怕生活,当然也不如另外一些诗人那样扛着“诗言志”的标语,别有用心地叫喊着诗是现实生活反映的口号,煞有其事,故作高尚,把声嘶力竭当作慷慨激昂地教育众人,就像教师训戒小学生那样。曹宇翔是为数不多的清醒者,将激情与理智调和得十分的妥当。他对生活,对现实的所有都怀有很强的人文和诗性警觉,抵挡一波波的浊流,敏感地关注生活,关注平凡的个体在生活激流中的所思所想,透视他们人性的明亮与阴暗。他是守护者、警醒者和清道夫。心中的家园,是他源源不断的力量,也是他看待世界的坐标。他总是在提醒世人,科技与人性有矛盾,但不可对立,可以享受现代文明带来的灿烂生活,但心中得有精神的家园。
事实上,曹宇翔并不十分满意当下的世风行道,他的呼唤中有隐忍,更有如杂草般疯长的焦虑。他在前进中时时回头遥望家园,在融入生活之时又会常常跳出漩涡,跃至一个高台,做冷静的旁观和清醒的思考。这使他的焦虑进一步加剧。他有过彷徨,有过茫然,但终归因为家园的存在而没有迷失方向,没有随波逐流。焦虑,让他更加自信而理性地看待当下,更加智性地在世人眼前心中重构家园之圣地。这真有孔子之遗风,鲁迅之骨气。只是他少了孔子的某种儒弱,消解了鲁迅的一些尖锐,以温和的顽强,亲切地牵握人们的手,在看似闲庭信步中向人类的精神高地迈进。这与其说是他的某种“道”,还不如说是他浑身都有爱的火花使然。
当然,曹宇翔面对汹涌的物欲之流和人性的异化,也有观望和困惑。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无时无刻不背负着家园带来的深重,诗歌呈现出淡淡的悲悯和柔软的表情,总是祈祷阳光能洒满全身,在他的心空经久嘹亮。但他从不退缩,更不只独善其身,蜷缩在家园的某个角落。这是他对诗人之名号最有力的表达。
所有这些,都在表明,曹宇翔坚信诗人必须忠实于内心,必须诚实地面对生活,要对生活有痛感有呼喊;诗人要充分地诚实地表达自我,又要肩负保卫人类生存的精神家园之塔不倒的使命。
三、在回归中前行
谈论曹宇翔的诗歌,就不能忽略他的艺术特色。我们可以把他称之为本色诗人,个中的缘由有二,一是他的性情、人格、气质、精神在其作品中得到鲜明的展示,二是他的诗有着古典之风和现代之光,很好地结合了传统诗歌和新诗的优势。可以这么说,传统文化是他诗歌成长的母乳,当代诗歌艺术是他创新的五谷杂粮。面对一座座高峰似的前辈诗人,处于传统文化大山之下的曹宇翔,没有那种横冲直撞的焦灼与反叛,甘愿对一代代伟大的诗人奉献最真的仰望,既用心汲取精华,又承担薪火相传的使命。迎面而来的种种诗歌革命,他不做蔑视状,没有清高的拒绝举动,而是分捡掂量,学习和享用诗歌真正的新艺术。
他不在诗歌的外部喧嚣,而是在理性与激情充分和谐作用下进入诗歌的内部,一切以诗的健康成长为主旨。这使他的诗歌在张扬个性的同时,最大限度地包容了诗歌艺术的精华。他在诗歌历史上,以自己的肉体和心魂在传统与当下间架起属于他自己又给人启发的桥梁。曹宇翔的回归是前进中的回归,回归是为了更有力地跨出每一步。我们以为,曹宇翔如此正视诗歌的传统与当下的态度,是所有真正的诗人应当揣摩的。诗歌的发展需要冲突甚至是解构,但整体之中当有和谐为基调。革命的目标是发展,是开掘诗歌新的生命力,而非野蛮地切断人类文明的脐带,以打碎和颠覆获取快感。
在曹宇翔看来,汉语之美,远没有被通达,我们依然要探求和掘进。他从不使蛮力操纵语言,以破坏性的方式进行所谓的语言革新,而是认同和敬重语言的力量。他的诗歌朴素通透又不失明亮与雄劲,其语言朴实无华,不故作雕琢,一如乡野的庄稼,自自然然地生长,美感丰盈。他凭借深厚的传统文化之功,以心灵养护诗歌,那些词句应合着生命的节奏,从心田深处悄然流出。所谓大象无形,我们很难直观地感觉曹宇翔诗歌语言的技巧,只有简洁、平实的印象。生活化的语言与书面语在他笔下得到完美统一,因为没有晦涩、玄奥,他的诗作,只要稍具备识字能力的人就可以读懂。当然,这并不伤害他语言的深度和穿刺能力。在看似易识好懂的背后,他的诗语其实有很强的张力,并由此营造了化境之美。同样,但凡诗歌的种种韵律、修辞、象征等技艺,无时无刻不驻守于他的诗行之中,只是因为浑然一体,不事炫耀,常常让我们难以察觉。
这正应验了经典诗歌的共同品性。历数诗歌长河中的好诗佳作,都有平易近人的容貌,读者可以轻而易举地走进其领地,根本不需要高层次的文学修养和某种神秘的经验。不设门槛,自由出入,各得其所,每人的收获可以因自身的素质有所差别,能者多得,弱者照样可以满载而归。正所谓雅俗共赏,妇孺皆宜。这恰恰也是汉语博大精深、美不胜收之能。曹宇翔明白地告诉我们,语言总是与我们脚下的大地有着亲缘关系,离不开我们赖以生长的文化语境。是的,与曹宇翔的诗歌相拥,我们就如同回到大自然,没有人造景观,没有生硬的水泥钢筋,有的只是在阳光下的植物和生灵、原生态的色彩和线条以及青山秀水般的情感,与我们的心灵和文化根系和谐共处,美得那样的天然而饱满。我们无意贬低现下某些诗歌开创性的行为,漠视他们在语言方面种种试验性的努力,但我们不得不咏赏曹宇翔之于语言传统之美的操守,就如同我们无法拒绝诗歌长河中傲然立世的擎天巨作一样。
诗歌是语言的艺术,但绝不能只从语言到语言,沉迷于语言的游戏之中,言之及物,语之有情,理所当然是诗歌不可忽视的内在。当某些诗人们悬于高空机械而自以为是摆弄词语时,曹宇翔专注于诗的内蕴。他的诗作的标题主体少有动词和形容词,基本上都是名词,有些干脆就由名词单成。比如《静夜长笛》、《乡村诗人》、《老屋》、《赞美野菜》、《建造房屋》和《路过城市》等等。而这些个性化的标题,无意之中暴露了他创作的理想。他偏爱具体的事物,乐于从事物起步开始他的情感之旅,所有的动作都有指向性,所有的情感都有具体的源头。叙事,描述日常化的生活,是他所钟爱和擅长的,而或美仑美央或真实可见的画面,总有强劲的视觉冲击力和艺术感染力。诗歌自古就有重于叙事的传统,即便是以抒情为主体的诗歌,也是基于精细的叙事之上的。诗歌从生活中来,首先从生活的细节而来。曹宇翔显然深谙其道,并倾心于道。
曹宇翔的叙事策略定位于生活的原生态再现,以写实性的手法精心抚摸视野之中的天地万物,芸芸众生。成长的风景、生活的细节,因他的用心用情而得到清晰的还原,既精炼又不失真。生活之中的感动和碎片,由于他的有心和敏感,在他的心灵之上烙下了无数的印迹,并在时光中得以永恒。以诗化的语言讲述日常化的生活,用诗性的思维处理世俗之事,需要很高的艺术把握力。曹宇翔显然具备了此种能力,才有了他凝炼、通畅的审美与真实、富于质感的生活讲述。
在曹宇翔的叙事之中,让我们在意的还有其实在而醇美的画面感。他时常会让我们欣然走进文字织成的画面之中,如身临境,既十分熟悉,又恍如隔世。我还是要用到“质感”这个词。曹宇翔的诗歌因为画面有机的闪现,因为的生活现实性和想象的多向性,赋予其生活和审美的双重质感。我们可以说,当诗歌有了这样的质感,才真正有了生命。
当然,叙事和画面感是诗歌的肌肤,终究是为情感和精神服务的。曹宇翔的诗歌建立在如此的基石之上,那么他的抒情更具真实,更沁人心脾,从而最终成就了他诗歌的艺术感染力,并在当代诗坛绘下浓重一笔。
作者简介:
北乔,江苏东台三仓乡人,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曾参加第二届中国文联中青年文艺评论家高级研修班、鲁迅文学院第26届中青年作家(文学批评)高级研修班等。从军25年,1996年初转向文学创作、文学研究和美术批评,2017年5月开始诗歌写作。已发表小说、散文、诗歌和文学评论510余万字,有110多篇作品被选载或入选各类文集。出版长篇小说、小说集、系列散文和文学评论专著11部。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