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稻的母亲        
 
在故乡五月，大运河流过画卷
田野里闪动的草帽，如太阳初升
挥汗如雨的日子，我的母亲
正在哪一顶草帽下，挥舞镰刀
把我收割
 
我也是田里生长的一颗稻子呵
父母当年种下我，也种下天空的云彩
耕耘的时节，如盼望阳光和雨水
而我，成为一只北飞的孤雁
远离故土和亲人的日子
北方一场大雪，把我冻醒
 
在这个五月，想起离去的母亲
我的眼睛，又一次被家乡的稻芒
刺伤。一个游子的魂
慌张的没有地方安放
 
 
　　卖金鱼的马二花
 
卖金鱼的马二花，住在
小南巷45号，年迈的三轮车
和她住在一起，几缸锦鲤
曲来拐去的巷子，蜿蜒着生存
坎坷。在三轮车吃力的喘息声中
两个年幼的孩子在后面喊饿
 
不需要阳光，闹钟就是鸡鸣
乘着夜色，老鼠一样出没
那辆浑身都疼的三轮车，控制着
生活节奏。每当福严寺的颂经声 
在夜晚或黎明前响起  整个小南巷
就有花香在奔跑、弥漫 
 
卖金鱼的马二花，也卖花草和
良心。那些狮子头、墨龙、鹤顶红
那些月季、吊金钟、牡丹 
经常把黑夜吵醒。在东关小南巷 
我经常看到，一个登三轮车的女人
从晨曦里出来，像一幅素描
 
 
　　环卫工高举火把黑夜照亮
 
夜鸟一样，经年于夜深人静时出没
他们的生活，一点也不浪漫。固守一种
声音，寂寞、单调、乏味，周而复始
身体里的能量，往往在黎明前爆发
夜凉如水，尘世里黑暗多么诱人
轻轻地，拭去生活垃圾、伤疤和苦难
手持火把的人，照亮了什么
 
在桐乡，这些比太阳起得更早的人
掀翻黑夜内幕，他们的表演区永远
在观众席。清明节前一个子夜
一位诗人在崇福大道失眠，他发现了
令人惊讶的细节，一位环卫工人
手持扫帚，像古代斗士，一下
又一下，驱赶着黎明之前的魔鬼
 
 
　　泥水里的管道工
 
与水为伍的人，窝在城市最低处 
常年像老鼠一样出没。他们剖开身体
暗伤，把一些松动的器官拧紧
哗哗水声里，释放人生欢乐、困惑 
和疲惫。我听见大地发出尖叫
 
一群隐身生活的人，表情模糊 
呆板，像一句蹩足的广告
经常被人们误读。收拢沉重的翅膀
贴着地面行走，这些低处的风景
往往被风撕伤。把一腔苦水
排泄到风景之外
 
我无法描述，这些身怀绝技的人
纵然浑身都是充沛水源，却
永远没有引流的现场
 
 
　　蜘蛛人把生命悬在空中
 
把身体吊在空中，表演高空
舞蹈的人，经常使自己身处绝境
那些悬空的人生，象迎风
奔跑的稻草。不知到去哪里生根
在桐乡滨西路，我看到几个人
吊在天上，像大鸟飞翔
 
这个夏日午后。阳光平淡得没有一丝
新意。一群麻雀比划着手势
说破了生存秘密。悬在空中的灵魂
能否能清故乡、亲人和上帝之手
这是我一瞬间滋生的荒芜
事实上那个悬空的人，他的站位
显然比我高出许多
 
 
　　泥瓦工背着房子在城市奔跑
 
像蚂蚁一样奔忙，把生活一层层磊高
终日与水泥、砖块和钢材拼命的人
用汗水、能量和身体里的盐
抬高了城市生长的欲望、和胃口
这个世界越来越方正、同质
玻璃一样，让出行的人经常迷路
 
一些有棱有角的物质，他们的命比
石头还硬。有风的日子，常常有
布谷鸟叫声，穿越城市森林
扑向泥瓦工梦里，说破家乡世事
贴在越来越高的脚手架上
泥瓦工看上去，更像高楼上
一些不起眼的伤疤
 
 
　　角落里的家政
 
经常在生活锋刃上行走，像
啄木鸟剜出病虫，把背影留给
大街小巷。一群呆在城市角落的人
于天气预报里，判断、审视
这个城市，那些部位患了伤风
 
这些在低处行走的人，蚂蚁一样
卑微地生活，卑微地歌唱
奔跑在希望的田园。脸上写满了
满足、艰辛和幸福。相比他们
我潦草的人生多么空秕、忧伤和
无奈。如我苦命的爹娘
一辈子也举不起一个名词
 
 
　　马路上的萤光绿
 
站在马路上，这些萤光绿，像
一台台吸尘器，给马路领航
车辆水流一样，驶过爱心通道
终日浸泡在噪音、灰尘和口水里
在风里雨里，那些丢失了
名讳的人，表情越来越黑
 
在这个草木葳蕤的初夏，有人
轻易说出了宿命。三月某日正午
我驾车经过经十路口，红绿灯
在空中闪烁。脚踩刹车，我眼内
突然落满灰尘、和泪水
 
现在我告诉你，那些在马路上
移动的背影，有一位是我的兄弟
 
 
　　一对夫妻在太阳下搬砖
 
一对搬砖夫妻，正在把八月的心
掏空。他们身旁，一座摩天大楼
正在长高。正午在桐乡，我看到他们
在大楼下搬砖，肯定有故事
弯曲，让他们与酷阳拚命
 
阳光的腰越弯越低。大号塑料杯中
黑糊糊茶水在锐叫。砖堆越码
越高，他们却越来越矮。相比身旁
攀升的大楼，他们一直在后退
 
摄氏40度，这是个令人尴尬的距离
拿得起放得下，简单的机械运动
也是一道风景。一对生活比砖头还
沉重的人，让我在这个夏天失语
 
太阳正在西移，两个农民工
被屏蔽在一座城市阴影里
像两块普通砖头
 
 
　　西关夜市
 
一切都如此真实，在城西夜市
那些诱惑正在把食欲掀翻
烧烤味，汗味、香水味混为一谈
一些表情和语言，让夜色躲闪
月也朦胧，灯也朦胧，老板娘
坐在柜台后，表情神秘
 
临座小姐递给我，一张湿巾
我以微笑回赠。一个男人坐在
人生拐角，把一扎生啤喝得
心事重重。这些场景显然缺少诗意
一位诗人发现了什么
 
其实，这只是个十分平常的夏夜
几个普通人的一次艳遇
文华路上，一截生活画面 
被时光复制，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