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长安瘦马,本名尚立新。中诗网第四届签约作家。诗集《你的影子》获第三届长河文学奖优秀诗集奖,评论获《中国诗人》(第七届)2021年度诗歌奖•成就奖。
郝随穗的诗
诗人简介:
郝随穗,陕西子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9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在《人民文学》《诗刊》等国内外多家报刊杂志发表大量作品,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孙犁散文奖、鲁藜诗歌奖、长征文艺奖等,作品多次入选各种年选和中小学生语文试卷。出版《费尽荒凉》《硬时光》《庄里》等多部作品集。现居陕北某山村。
天空上
我想在天空上种一片麦子
我让一些光阴挂在麦芒的微光里
让每一粒麦子收尽古代的云
让白云铺垫成天空的底色
我让这天空的蓝和麦子的金黄
一起跟白云放牧
我想在天空上邀请一些故人叙旧
你看,吉祥的蓝和白和金黄
已经命令我们喝酒
如果有酒,你们都可以喝醉
我不能,我要看护这片天空
2016年6月21日
长安瘦马:被树上滴下的松脂包裹的昆虫
郝随穗的文字暴露出一个信息,那就是:他是一个离不开故乡的人。
作为诗人,郝随穗的精神根系紧紧抱住脚下的黄土,那个叫郝家坪陕北小村、那个以英雄命名的县城“子长”,那块叫做黄土高坡的土地,血脉时刻都会在他身体内翻江倒海,在他的笔下流淌出深情的诗歌和散文。那块厚重、博大、炽烈的土地给与了他充足的养分,让他的文字贴紧土地,朴实、厚重、炽烈、柔情。
几年前,我曾在准备郝随穗诗歌研讨会的发言稿时,阅读了他的诗歌后脑海里跳出两个关键词,那就是“坚硬”和柔软,坚硬的是他诗歌里表现出的诗歌精神,柔软的是他在诗歌里流露出的百转柔肠。近些日子,在反复阅读了他的诗集《流年何往》后,脑海里又跳出一个关键句子,那就是:被树上滴下的松脂包裹的昆虫。
《流年何往》,本身这个诗集的名称就有着哲学的思辨性,就像佛教的一个典故“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而作为诗歌集的命名,说明郝随穗在这本诗集的建构中,有着岁月和人生乃至生命的整体考量。在诗歌抒发的表层集聚了他的244首诗,其中大部分诗歌内容没有离开故土和母亲,我在这里见到了他的生活枝叶,看到了他的同海棠花一个名字的母亲,看到他流泪、看到他欢快、看到他思考。可这些都是诗歌阅读的表象,当244首诗集合成为一本集子,成为一支队伍时,他的所有构成在文本的表象里的文字就会突出彰显出诗人的深度思考、精神诉求和诗学理念。《流年何往》这本诗集,在郝随穗的诗歌创作历程中只是一个片段,可这个片段蕴含了郝随穗诗歌的底色,那就是用诗歌留住生活的境象,创造诗歌并用诗歌反哺自己的灵魂,使之充盈光亮、使之得到慰藉。如此,《流年何往》里的244首诗就是244个飞行或者爬行的昆虫,被落下的松脂包裹成琥珀,松脂是诗人的诗思,昆虫是诗人的诗行,它们变成了诗人的标本,沉淀在沧海桑田的岁月里。
《天空上》这首诗读几遍我几乎能够背诵下来,诗人缱绻的诗性包裹了大地和天空,无限的想象力使诗歌不露声色地在古今、在真实和幻象中穿梭迂回,像一条鱼儿时而沉入水底、时而跃出水面。如果说天空是人间的倒影,那么郝随穗就是远景中的一个亲历者,他用诗行去守护他曾经的境象,让他们留下来,如此一来,普通的文字也会放出光华,普通的业已被演绎成俗套的“麦子”、“ 白云”、“ 天空”、“酒”这几个意象词,在郝随穗笔下生发了新的胚芽枝叶,“如果有酒,你们都可以喝醉/我不能,我要看护这片天空”, 朴实无华的语言创造了新的朴实无华的浪漫主义诗歌,读来亲切,很容易就能入境,似乎我就在一旁酩酊大醉,而他,微醺,深情地看着天空。
读郝随穗的诗,感觉一首诗就是一声燕叫呢喃的深情告白,真想陪着他一起,去天空上,种一片麦子!
2022年4月6日
陈啊妮的诗
诗人简介:
陈啊妮,居西安。有诗及诗评在《星星诗刊》《扬子江诗刊》《长江丛刊•理论》《人民网》《长江文艺》《散文诗》等报刊发表,著有合集《与亲书》,入围第六届《诗探索》中国诗歌发现奖。
失忆
可以是一片荒凉的草原,马群滚滚
集体默哀的褐色云彩
把荆棘花重新悬挂
路过的人遍体鳞伤
没有人喊疼
没有人吐出蝴蝶后,去亲吻花朵
——破碎的陶器有片刻的宁静
追逐,甚至迷失于花朵之中
彼时,一颗小石块就可以指引我回家
直至中年后,在一个清晨重新醒来
长安瘦马:词语自我裂变的可能性和难度书写及其风险
陈啊妮似乎找到了打开一种诗歌语言大门的钥匙,她打开门走进去,每一个句子就是一条路径,每一条路径都有一个密码,而她又掌握了密码,她把生活中的所感所思所遇,用她固有的语言密码发射出去,使她的诗歌产生了独特的、耐人品味的意蕴和余香。
比如这首《失忆》,这是一首意象繁多、词语修辞密集的一首诗,类似于我读到过的中西方象征派和一些具有超验主义表达风格的诗歌,每一个句子都很漂亮,每一个句子的意象组成都有着石破天惊的震撼感,陈啊妮用意识的流动或者是潜意识的爆发把这些跳跃的心绪组合起来,把生活中的一个假想梦境制作成一首精致、幽婉、带有淡淡忧伤味道并带有强烈暗示意味的诗歌。
从内容上看《失忆》这首诗,我是这样理解的,诗人真实的表达是在失忆和记忆之间的取舍抉择,或许是中年危机的普遍心理,或许是对一些前尘往事的追索和思辨,或许是在疫情时代的迷惘和告白。开始的基调就是沉郁褐色的,甚至有些压抑,如果没有最后两句:“彼时,一颗小石块就可以指引我回家/直至中年后,在一个清晨重新醒来”,我会把阅读的窒息的感觉无限放大,但是这正是本诗的威力和魅力,我甚至没有弄清楚诗歌的主旨就被诗歌情绪牵引。
诗歌是语言的艺术,诗歌语言的当量是巨大的,诗歌的内核寄宿于文字之中;在寄宿之前,诗人需要给诗歌寻找一个外壳,这个外壳是文字铺排过程中用词语连接锻造出来的漂亮房子。诗人在创作时,语言投掷出去后,个中词语在飞翔过程中会发生裂变,就像太空船发射升腾到一个高度时会剥离一些物质,启动第二次自我发射,进入轨道后遨游于无限。
诗歌语言的第一次发射是可控的,而第二次发射却带有不确定性。因为语言经过诗人个性化的处理使用,弹射出去,会自我生发出新的、连作者也没有预料到的内蕴,甚至会产生有悖作者初衷的裂变。这就有一个风险存在里边,那就是一不小心语言会偏离诗者的中心靶向,把读者带入到一个模糊的、甚至懵懂的阅读境地。
陈啊妮的诗歌技术是娴熟的,她给自己新奇的想象插上了翱翔的翅膀,让语言在诗歌中发生自我裂变,让词语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多维的诗歌内涵,静谧中火山喷发,喷发出个体的内心奥秘和生命思考。这种写作是有难度的,同时也存在风险,大密度的暗示和象征掌握不好,会使诗歌过于晦涩而失去或者减弱诗歌内在的美。
2022年4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