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签约作家新作快递。
大树和洞穴
我也是在树上呆过的,好大好茂密的一棵树
我藏起来,小伙伴们找也找不到
往上追溯,我们的祖先是在树上呆过的
从树上下来,又回到树上
那个祖先叫有巢氏
我也是在洞穴中呆过的,我们升起火烧烤蚂蚁
只不过那个洞穴叫防空洞,墙壁上还写着
“备战备荒为人民”。那时候我还是人民
现在也是
往上追溯,我们的祖先是在洞穴中呆过的
那个叫燧人氏的祖先教我们如何烧烤
兔子和鱼还在我的胃里奔跑游走
我在树上,我不想下来
我在洞穴里,我不想出来
独步寻花
千百年来千百个春,黄四娘家的最好看
千百年来千万首诗,杜子美的最潦倒
春天来了,春天不管你是否潦倒
春雨下过,春风吹过,树枝就低下了头
诗人就抬起了头
好歹是个希望啊,乱世里的诗人
想念盛世里的谎言,把那花开了千朵万朵
断章
我曾在一个冬天驱车去陕北
透过车窗我见到崖畔上有孔废弃的窑
掠过的刹那
我看见窑窗上斑驳了色彩的剪纸
一半紧紧抱住窑窗,一半在风中挣扎
窑洞的不远处,有一座竖起的新坟
坟上的白幡还在呼啦啦地诉说着人间的哀伤
这人间的新与旧,我在车中瞬间掠过
创世纪或者开辟鸿蒙
无花果的叶子遮住了羞处,一条蛇在一旁窃喜
无耻开始就是无罪的。你拿去了我的肋骨
我们繁衍到今天,到我自己
我一直在纠结,是否要你把肋骨还给我
天漏了,我的祖母在补天,要补好久
神们在打架,却要我忍受无边的洪水和战火
我和我的女人在山洞里,冰冷
一点也不温暖。
我们连接一处,就像一条蛇缠绕在一起
后来,他们说我是有罪的
后来,他们把天分了九重,把地分了十八层
让我去选择去哪里。其实我真不知道
他们的区别
偶尔我的诗歌会抵达一个门口,透过缝隙
我看见萨满扭动着腰间的铜铃,敲响手中的鼓
我看见我跪在地上忏悔的样子,我诡异地笑了
笑声从天上传来,我的思索徒劳无功
我的大脑才被允许使用一点点。
是谁在害怕,让我带着手铐和脚镣翩翩起舞
我舞起来了,我睡不着觉,我在电脑上敲下
这些我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文字
造人,或者给自己一个说法
现在,放下所有重荷,就让混沌躺在青石上
山林、沼泽、蓝天、白云还有大海
都是我的天下。放下造人的皮鞭
我的大哥朝着太阳跑去,再也没有回来
我的二哥被爱情伤了心,他愤怒地射下九个太阳
从此,每当清晨
我家院子里的树上总有一只九个脑袋的鸟儿
鸣叫九声之后,就不见了踪迹
要有光。是的,光明来了我没有看见
觉醒和沉沦都在这无边的夜里
造人,我们自己造,我们自己温柔地造
黑的、白的、黄的、胖的、瘦的我们都喜欢
我们自己模样。
占卜和卦辞以及女人
某天,你的女人会被抢走,你要准备一场战争
月食或者日食、太白在西。
你要戒烟戒酒,拿起利剑不要拿起诗歌
五十根蓍草,你要拿出一根作为渡海扬帆的绳
其余的,用来完成你的余生
你出发了。海浪和你私奔的女人
在你的梦里浪笑
你把她夺回来,你的卦辞布满了凶险的裂缝和伤口
你的脚踵耸立着茅,像一块代表着生殖力量的巨石
你躺在血泊里
从此,我一直在血海里行舟,我说:这些可真美丽
神、半人半神、人,一切皆苦
南山上破败的寺庙里,一颗银杏树三千岁了
他说他的爷爷死于一场战争。他看着烈火燃起
他听见爷爷骨骼爆裂的声音,他说很好听
他那时还小,他说他爷爷的臂膀就是我们的家
他爷爷死后,天上全都是神
神多了也会吵架,也会引诱地上的美女交媾
他们会为了一个苹果让大地血流成河
他们不高兴了,人世间就会生灵涂炭
然后,任凭这些半人半神的孩子在战火中死去
我听呆了,惊悚的眼睛长出鹅黄的树叶飘落
叶子上有行小字:从树上下来以后,一切皆苦
司南、迷雾、野兽还有庙宇
黎明,太阳是升起来的,无论你是否见得到
我见不到。我连对面的高楼都见不到
迷雾,应该说是雾霾在遮云蔽日,嘈杂的声音
灌满了耳朵。狮子、老虎、豹子张着血盆大口
撕咬裹挟着城市。我架起战车拿起司南
一路往南
我站在南山上往北看的时候
太阳正站在山腰往北看。远处灰暗的一条线
下面就是长安。钢筋混凝土堆砌的长安。
肉欲、物欲横流的长安。蝼蚁挣扎的长安。
在长安,唐诗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被一个个江湖用来布局
一路狼狈,司南的柄断了,我折下柳枝
我在缠绕修补裂缝。庙里的钟声响了
我抬头望去,我发现
龙的一个儿子蹲在庙宇的屋顶,头上站着
一只鸟儿。迷离着四处张望
赫图阿拉的春天
早春二月,在赫图阿拉,天空还没有春天的痕迹
此时,大雁正在远方积攒飞翔的羽毛
苏子河上还覆盖着雪
河下面一直有心心相印的暗流
他们转个弯儿,路过浑河,冒出头的时候
就看见,我父亲母亲的坟头也覆盖着厚厚的雪
赫图阿拉诞生一个春天会很疼的
咔咔作响的冰河要变成春水,首先要自己把壳啄破
我也把壳啄破了,我飞到了没有冰面的远方
那里的春天开满了诱惑的桃花和诗歌
一群美丽的少女在桃花前面吟诵,我站在后面
一张嘴,苞米茬子的味道就飘到了大唐
长安诞生一个春天很容易的
薄薄的霓裳羽衣轻轻一挥,我便不需要跋山涉水
但是春天仍然是冰冷的
就像我在那个叫做“万新”的小站,电车驶走了
我的童年还在站台上等待。我回不去了
我踩在冰面上雪地里那一排歪歪斜斜的脚印
已沉入河底,变成了春水的一部分
赫图阿拉的春天呀,在你怀里做一个哭泣的孩子
让我的哭泣和你生发的过程一样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