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埠之名
赐我珍珠一样的光芒,行走在龙子湖畔
赐我北方塔林间的静穆,端坐于一株雪松下
赐我皖北的雨水、古屋的回廊
一只上岸的蚌,带来遥远海上的消息——
这水上,
有它柔软的梦景,有它警觉的潮汐
有它的病灶,还有被取走的沸腾的脏器
赐我一面重圆的旧镜,赐我一座滚边的城池
赐我拯救中的怜惜
赐我一尊古佛断臂中的慈悲
向阳的山坡长出橘色的野花,会有人摘下
昨日那平原上复活的眺望
赐我异族的声调,赐我从南往北的乐章
迁徙者的姓氏 在水中也在火中繁衍
赐我倒影 赐我灰烬
赐我艺人正在雕刻的双手,写出蚌埠之名
蚌埠古民居博览园遇古佛
“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
那被损毁的,是时间在数个朝代后结痂
想象着手持寸铁的匠人,将祂从木头里救出
“菩萨为什么低眉?”
多少年代,木质的眉眼深陷
世人重复着建造、破坏,破坏、再建造
尘沙翻涌的西域,供奉过祂年轻的面容
羊群、水井和三千年一枯荣的胡杨围拢
祂手中的莲花带来云雨
一百年一千年
——淮水之滨 有谁正在回应这苍茫的声息
那等待着被修复的,仿佛不需要修复
那被挽留的,早已经化为天宇、星辰和水波
是你遇见了佛,还是佛逢着你
祂终日低眉,在你睁开了眼的那一刻?
夜宿龙子湖
让我枕着整床的珍珠,做一个关于涂山的梦
湖上升明月,蚌贝关闭黑夜
月亮早已在湖水中找到了知音
我,一个南方来客
在长廊、蜀葵、金色镶嵌的地毯中
寻找熟悉的乐音和月华
“我舞蹈着,像瓶塞子一样轻”
就在我呼吸的隔壁,就在那堆叠的古物之间
让我做一个关于自己的美梦吧
——
那些枯山水是我,那些罗汉松是我
那些来自山西、藏区的雕塑是我
那些庭院中的轻响是我
那珍珠和夜雨的滚动是我,那明月与龙子湖的知音
皆是我
木碗
我犹豫着要不要拾起那只木碗的时候
人们告诉我宋代的器皿,淌着釉质的水
像我们生活过的城市,薄薄的结冰的早晨
也有可能是一个人目光里的街道
我沿着它们走了很久,知道一座庙宇已经献出彩色的窗子
用手指抿一抿地上的阴凉
想到在古代,治水者也来过这里
祷念就显得多余,摇荡的昼夜也可以省略
我还学会了在行进的车上睡眠
在纷乱的人声中分辨一只木碗上古旧的花纹
女人捧着一只碗坐在我对面,但不是它
我们坐在黄昏的院子里,水像釉一样冷
洗手的时候,我很少想到自己的性别
如果我突然变成母兽,那是灼烈的窑变
如果我身上有了裂纹,那是火中的忍耐
大多数时候,我着迷于做一只一声不吭的容器
在有古旧名字的餐厅里,我听见杯子打碎的恐惧
你曾经造过一只船,在多雾的湖心
而我,重复了一只木碗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