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马生智,80后回族,生于固原,现居红寺堡。宁夏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鲁院29期少数民族作家培训班学员。有诗文散见于《朔方》、《回族文学》、《六盘山》、《吐鲁番》、《银川晚报》、《固原日报》、《吴忠文学》、《温度》、《佛顶山》等。
诗评摘录
宿命或者个人乌托邦
——论马生智诗歌创作艺术
河北省 赵会喜
……
马生智的诗歌也仅仅是这片黄土盐浆的极少的一部分,风沙吹走了他的苦痛。而《端午抒怀》这样具有普遍意义的抒怀,也与当下的诗歌质地有着明显的不同,隐忍已凝结在骨子里。“这孪生的沙漠——腾格里,毛乌素/可是你绝望而赴的江河?”作者以穿越宁夏中部的腾格里沙漠和毛乌素沙漠为发端,宏大的意象与气势倾洒而来,在虚无与充盈之间,“以万桨搅翻的沙石为我长流不息的泪水/于千帆之隙孤独划进,只为找寻你的骨头”,这就为端午抒怀打上了大西北文化符号的深刻烙印,而并未言说“汨罗江”“屈子”之类惯常的哀思与寄托。这与目下泛泛的抒情小调是不同的,不以此情此景取悦,而以内心孤独言伤。
除了上述马生智诗歌创作中弥漫着的宿命色彩与悲剧意识之外,对故乡风土的追述同样也让我为之心动与怅然。这样的篇什在其整体创作中有一定的比例,故土、童年与亲人是诗人作家们恒定的主题,生生不息。《这个世界总有我无法到达的地方》写出了萦绕于心的境况。“一片树叶如何长出坚硬的木头/一棵酸枣树如何在沙漠里存活”,诗歌的表达关键在于“如何”及生存者的状态,在于质问这苦瘠的黄土层与植被之间的抗拒,彼此已无法选择,唯有在沉默中孕育低垂的眼泪。若局限于此,这也仅仅是作者的日常经验的取类,而余下的部分则主要是表达对一个倾慕的人的述怀。“我愿成为一个乞丐/心安理得地走过她家门前/悄悄看一眼她所说的/用泪水汇成的海”,在这故乡山峁的绵延的褶皱里,哪里还有什么海的存在?“海”作为一种失却的意象状态,只能存在于远古的地质讯息里了,而眼前唯有茫茫瀚海与波动着的蜃景,但在干涩的眼里也许还存在着一人的泪海。
……
(赵会喜,网名三月雪,1970年5月生,河北省魏县人,现供职于魏县文联。现为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作品》杂志特约评论家,河北省中青年文艺人才、河北省燕赵文化之星,曾荣获首届明月杯文学评论奖、《名作欣赏》文学评论奖、《雨花》杂志阅读奖,曾出版诗集《风中的故乡》《故乡来兮辞》、文学评论集《美的邂逅》。)
◎ 这个世界总有我无法到达的地方
这个世界总有我理解不了的事物:
一片树叶如何长出坚硬的木头
一棵酸枣树如何在沙漠里存活
一个人为什么会梦见另一个人
这个世界总有我无法到达的地方:
一条黑狗为自己选择的死亡之地
黑夜里相互取暖的星星给我预留的座位
还有一个女人的内心——
我愿成为一个乞丐
心安理得地走过她家门前
悄悄看一眼她所说的
用泪水汇成的海
顺便目测一下
从口到心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 与一株植物有关或无关
每日都在修剪,关注
一株植物。希望它
长成我想象中的模样
每一剪刀
它都流血
我都落泪
我不告诉它为什么
直到它习惯于自我疗伤
直到它宽容于我的残忍
◎ 栖居罗山下
每天。在太阳升起之前
擦净一扇窗户。沏一杯茶
等待这辛苦的王睡醒
与之对饮。他送我一室温暖
我敬他一腹苦涩
然后各自忙碌。在既定的轨道上
他一路奔走。留下光明给万物生长
我一日劳作。绝不仅仅为柴米油盐
属于我们的日子本就不多
我们一天天大同小异地过着
一天天与这孤独的王相惜相伴
这疲惫的王!谁一声长叹
他就隐于西山。多像我
躲在无数个夜晚,偷偷翻看
那些承载了黄金之屋
如玉之颜的圣典
与金榜是否提名无关
亦与皇帝的女儿无关
◎ 逝去的故乡
从此,大地上少了一个村庄
那个叫马生智的人也在农村户口本上消失
我有着绵羊的善良
却再也找不到属于我的土围墙
我有着黄牛的灵性
却再也等不到深夜摸进我的箍窑
依我头顶的粮食揣摩天意的主人
苜蓿花常开的地方钻出了盐浆
繁衍过土豆的地上盛开着牡丹
一株躲过了锄草剂的苦子蔓不知道
一肚子苦水应该倒向何方
◎ 有一个地方叫杨郎
我不关心杨老庄是否与英雄有关
不关心盖起高楼的火车头中学是否
还是原来的杨郎中学
一圈铁丝织成的网阻挡着
一只野鸭的脚步
那片蛙声还在
我曾告诉我的妻子
也曾告诉过我的孩子
还对新认识的几个朋友讲过
——有个头枕初中课本的少年
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夕阳
(没有谁认为他是好学生)
二坝里的青蛙为他
唱过一个季节的赞歌
◎ 西海固的树
一棵树
在西海固活着
是一种完全的自由
没有发自根部的勾心
没有源于半空的攀比
西海固的树
有的只是孤独
只须学会在干渴的黄土里汲取水分
只需适应独自迎接炙热的阳光
只要活着就不会在乎自己长成什么模样
森林效应在这里黯淡无光
手表定律也派不上用场
这里的树一不小心就把自己
长成一件思想独立的艺术品
◎ 早春
在万花盛开之前,种子
尚未做好发芽的准备
一场沙尘暴赶着
另一场。十万沙子
借着风的力量,打磨
那些枯黄于昨年的野草
在绿光被磨亮之前,迎春花
孤傲地立于
一片焦黄之上
亘古的磨刀声穿过
秦岭,腾格里;穿过
黄河,六盘山;穿过
奔驰的车流,焦躁的小镇
穿过温热的下午,神秘的夜空
磨刀之声远比一点一点
磨去那些枯黄
更加令万物亢奋
◎ 补牙
让我长期失眠的
疼痛来自一颗被腐蚀的牙齿
医生说:要钻
先钻掉那些坏了的
再补,补了不疼
但不能再啃硬的东西
人生刚过了一半
我没有想到
身上最先坏掉的
竟是骨头
并且还是最坚硬的
那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