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庐

我的故乡是吉林省梁家炉
我的童年就是
三年自然灾害那段光阴

邻居阿姨端给我野菜团子充饥
前院老奶奶纸包纸裹
把磨好的草籽面送到我家
会跳大神儿的爷爷
在我饿昏时嘟嘟囔囔作法

为糊口我六岁时举家迁移
五十多年过去了
恰巧有个机会造访故里
多想见到儿时的伙伴聊一聊
多想找到当年的熟人坐一坐

我急切敲开几家房门
遗憾的是
谁也不认识我
谁都不相信我的讲述
乡音虽是浓浓的
乡情已是淡淡的

我打听跳大神儿的爷爷
说早就上西天了
我打听送菜团儿的阿姨
说不知搬哪去了
再想打听儿时的小伙伴
人家不耐烦了

荒谬啊
填了这么多年履历表的籍贯
原来只是一个符号意义
正是正月十五
万家灯火，爆竹声声
我拉低了帽沿
匆匆离去

 丁马架子

我六岁那年
逃荒到黑龙江丁马架子
在那里我读完了小学和初高中
伙伴和好友很多，特别有
象野花挂满露珠的女孩喜爱上我

后来我从那里启程
穿上绿军装戴上红五星
本想到部队熬个团长师长干干
没想到四年多连个班长也沒混上

复员后我继续回到小屯务农
苦点累点倒无所谓
憋闷的是
心仪的那几个女孩都出嫁了
遗憾的是
县城两个朋友看重了我
一个想把我调进文化馆搞写作
一个想把我调进县剧团拉二胡
可是折腾了两年多也沒办成

丁马架子通往县城这条路被卡死
我的希望之火在风中摇曳

不，还有一条路
参加高考，于是
我点灯熬油从头学起
一鼓作气，登上了
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班车

我的第二故乡啊
你帮我押上了青春的赌注
你帮我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你让我品尝到什么是苦乐人生
你让我体验到什么是风雨兼程

接到入学通知书
犹如当年拿到入伍通知书
心潮无比澎湃
情绪十分高昂
只是
已经安息的父亲不能再送我
卧病在床的母亲一再嘱咐我
入学那天
哥哥赶着一架马车
把我送到公社
我从那里坐上汽车再倒火车

小城

大学毕业后我离开了故土
开始奔走在红尘弥漫的他乡之路
刚由农民转变为国家干部
就一屁股坐上县衙“大秘”的交椅

小城风传我笔杆子挺硬
哪知我早先写的都是文学类作品
根本就不懂公文

我非常珍惜秘书这个岗位
按着领导的要求废寝忘食的写
写信息（每天向上级反馈）
写调查报告
写领导讲话
有时累得失眠、心律不齐

撸过锄杆子扛过枪杆子的人
摆弄小小的笔杆子
还谈什么苦和累
只要稿子在领导那能通过
就快乐无比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
每当我自以为是地把稿子递上
办公室主任眼睛一溜
然后大笔一挥
一支烟的功夫
十页稿纸就得划掉九页
但慈悲的主任不难为我
他关上门自己重写

我还经常跟随领导下基层
坐着黄帆布吉普车在土路上摇晃
到大地里看庄稼长势
到现场看收割和麦翻
听乡村干部说说民情
与父老乡亲唠唠家常

回来后我必先埋头梳理见闻
或写成纪要，或写成信息
或写成通讯报道

在小城我还遇上一位漂亮女士
后来他成了我的老婆

正当我要在小城大干一番时
顺着开改开放的潮头
人才流动的大浪席卷而来
人才流动是发展市场经济的产物
卡也卡不住

于是我不再死看死守
决然要走
电话征讯在外进修的老婆意见
她说，同意
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

我要去的是一个沿海开放城市
一切调动手续很快办妥
而就在我收拾物件
准备去火车站发东西那一刻
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冰天雪地，周围没有什么人
我抑制住，不能放声大哭
别了，此去经年
让滴滴热泪
飘洒在凛冽的风中

小岛

而立之年我碾转到美丽的秦皇岛
这里是驰名中外的旅游避暑胜地
一片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开发热土

三十多年来
登万里长城第一关
看秦皇岛外打鱼船
在金融系统点钞票
在政府“大院”跑龙套
在全市育龄妇女中施行优质服务
在全市国有企业中推进党的建设
之前所有的铺垫都有了呼应
如今所有的梦想都长上翅膀

不要说这里
没有儿时伙伴和昔日同窗
我把立足之地当作一席之地
甩开膀子加油干，工作中
遇到那么多
无私帮助和支持我的领导和同事
当然
也结交不少文友驴友和酒友

一晃我在小岛已经退休
当下的日子，就是
用一颗感恩的心陪伴静静的时光
每天安排好柴米油盐
坚持种草养花看书写稿
正如
我喜欢一潭秋水的幽深
正如
我欣赏一池波澜的荡漾

儿子说，你们俩来北京吧
大房子已经装修好，我说
以后再议
我想，何不在小岛上守住流年
我想，何不在小岛上锁住渡口
让小岛处处
结满我的乡愁


2018年1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