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月

七月。记忆远去了
心却被留下来
在每一个蛙鸣的黑夜灼痛我
大暴雨。首先敲醒沉睡的房屋
然后在村庄上空站立
雨前的一刻那么宁静
像死亡
像巨石
像沉睡
经由酒精的引领来到铺满白布单的病床
大房子。睡眠像扼住喉咙的呼吸
子夜醒来
意识好比在狼群出没的空山
无人与你
只有心在对话
虫声像一圈钢丝沿空抛入屋内
七月。记忆远去了
心却被留下来
在每一个蛙鸣的黑夜灼痛我
大暴雨。这些横空出世的水滴
经由闪电的暗示和雷声的引领
齐声从天而降
(而我在屋内被一些
细小的蚊虫所叮咬)
它们来到森林顶部
它们来到山峰之上
它们来到悬崖之端
跳跃着。奔跑着。追赶着。
它们跳着欢笑
它们爬着哭喊
不分老弱病残。不分年富力强
依照自上而下的顺序
遵循从高到低的原则
一起集合。一起前进
先遣部队葬身泥土
随后士兵依此而行
七月。记忆远去了
心却被留下来
在每一个蛙鸣的黑夜灼痛我
大暴雨。
大暴雨。
大暴雨。
自上而下宇宙间只有一种声音
从高到低大自然只有一个法则
许多天雨水远去了
只有河流在喧响着
许多年河水远去了
只有一个大海在眼前徐徐晃动着
                       1994年

月亮和香烟

用月光筑一道长长的墙
把你围住
当春草泛绿
红杏点染枝头
纷纷而临的脚步
踏乱整个心空
打开窗子
让月亮进来
一点灰尘都没有的世界
建筑清晰成一种纯色
而在这无人的境外
月亮和香烟
正缓缓
燃烧
一种
若有若无的空白

1992年

有关女人

渴望爱情的年龄
出嫁的女人
总是桃花一样地成长
她们在风中
背影绰约
她们在雨中
婷婷袅袅
靠夜而住 或
依门而望
她们掂量着每一种阳光
有首民歌说
女人的眼睛是太阳
常常叫英雄
打马下山
         1988年

在阳光里享受孤独

坐进阳光
背靠那块空地
冬日的草坪上
心若蝶语
在这里
你可以任意想想
鸟儿群起群落的样子
在这里
纵有多少剪不断的心事
阳光都可以把你重新梳理
在这里
你可以坐下来
把眼睛闭上
用手举起头颅
让它在风中成为黑色的礁石
耳边的风
远远远远用活泼的语言
传说一些死者和生者的名字
在这块土地上
坐进阳光去享受孤独
像你永远惦记着的她的海誓
                   1988年

择

记住 你有的是手和思想
用野花漂洗灵魂
这样就有了行路的信念
把眼泪收拾好
扛在肩上 你就会懂得
泪和汗都是有味有道的干粮

命运
还有什么
路还有多远
就走多远
                1987年

         旅途之尴尬

元旦。1993
昨夜情潮决堤
心大幅度贫血
把旧日子浏览一遍
新时光在脑子里闪亮
默默丈量旅途 用心
带三十块人民币
赶一趟早班车
去会见朋友的情真意切
车子在大公路上飞驰
新年一天
万物被眼睛打上清洁剂
连一丝细风
也好象不再寒瑟 而鸟
偶尔一两只
也象刚刚飞到枝头
乘新年第一趟早车
我正好去改过自新
让心
愉快
让眼睛
明亮
让鼻子
做客
让耳朵
动听
让嘴巴
好吃
让你
高兴
算计着去买一件称心的礼品
车站就这样来临
昨夜12点
票价上涨
三十块钱只够一个单程
不明白手为什么抖
心为什么跳
上车之后就甩出去二十块钱
前一次
12月3日。1992年
赶早班车
花九块钱
下车后还买了一条水红的丝巾
                    1993年

          阳光的高度

我流泪
因为我感动
接近阳光
恪守雨水和冰雹
在一场晨雾中
找到抒情的方式
顺着楼梯
走过洁净的走廊 努力着
到达阳光的高度
红水桶和绿喷壶
这种工具
我曾在窗外多次握过它
站在高处 友爱地看看
那些路过的人
在太阳下浇花 以水洗面
让一颗水珠
和眼睛对话 层楼上
到达阳光的高度
接近太阳
不让一个坏天气把我碰伤
就这样
音乐跨过大街和心灵握手
一阵小雨
浇出一片美丽的花伞
住在这座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高层建筑上
经过灯光和电光
走向阳光的高度
一片尉蓝色的水草
栖息着我的想象

在阳光的高度走着
我感动的泪水
打湿了冬月
客事繁忙的衣裳
                   1993年

姨 妈

诗歌里我叫她三姨
她家住在公路边
“禁止早婚早育，非婚生育!”
黄土墙上刷满大白标语
一片瓦顶挡雨又遮风
坐在屋内
抬头就看见白云
不涂漆的八仙桌
擦得干干净净
土墙围着的小院内
两个人 三只下蛋母鸡
衣食住行四件中
蓝布衣服 土豆和大米
对于他们习惯走路的脚
简朴得毫无余地
朴素的生活像姨爹简单的日子
不抽烟不喝酒和茶
白开水一样的心境
贯穿了他从部队到农村的人生
到路边桉树下乘凉
赶牛下田
上山割毛草
七十年代三姨从祥云嫁到宾川
米甸坝和乔甸坝的一湾清水
静静地流了二十四年
今年夏天 我到乔甸
村里的人被田地抓走
身在空村
走走小巷
看看土墙
读读标语
三姨家有三个孩子
儿子在哈尔滨读书冻红了手
一个姑娘上高中吃三毛钱一碗的饭另一个姑娘为人之妇生了两个孩子
三姨在家养猪种菜
和姨父一起换学杂费
这个夏天热得要命
而我却感到很冷
这是我身在异地的缘故
这我清楚
亲戚朋友清楚
远近十里的乡邻也清楚
夏天太阳当顶
他家有一个儿子仍在下雪的哈尔滨

1994年

（李毓东，笔名郁东，六十年代生于云南祥云，大学学历，彝族。1989年在《滇池》文学月刊发表第一首诗以来，先后有作品见诸于《诗神》、《云南日报》、《边疆文学》《大理文化》、《青年诗人》等。有作品入选《中国当代诗人自选代表作》、《中国诗歌十年》等。曾与人创办并主编《紫葡萄》诗刊，主编过诗集《红豆横断山》、散文集《彩云之乡》，执行主编过《水目山故事》等，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大理州作家协会理事、祥云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兼职副主席。原任《祥云宣传》副总编辑，现为大理州祥云县委办公室主任。著有诗集《片断》（作家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