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田
文丨游金

生长最为可怕，逃不过开花
在寂寥春田，时间不放过
最小的一颗荞麦
荞麦逃不掉的，你也一样

春田囊括了全部的哲学
只有神知道，荒芜才是最后的拯救

（选自【中诗简牍】2020年8月卷（总第99卷））

延伸阅读——


丨松果 

松果还没成熟就被摘下
上面布满我青涩的牙印
而那些掉落在地上的干果
椭圆，蓬松，鳞片像花瓣绽开

我已不需要大人照顾
一个人在院子里踢松果玩，直到天黑
棕色的松果滚入漆黑的夜幕

后来村子里有人收松果，我上山去摘
从一颗树，溜上另一颗树
风吹来，飒飒作响，松子带着尾巴纷纷落下
如果摇动树杆，干透的松果就会掉下来
那么大的松林，那么多松果，可以收集满一个袋子

在消停的夜晚，就跟随父亲，打着火把
到收购站过秤。有时三角，有时五角
父亲把我所得全部给了我
由衷感激父亲让我能整个秋天都待在山上，为此
他承担了我喂鹅的工作


丨故居

先看到的是树，一颗冬青，在乡下，没有人修剪它
另一颗是桂树。在冬青的左边
它们都在院子里。一左一右
穿过院子里长满青苔的石板路
狗从角落的窝棚里窜出来
鸡飞出短墙，叫声引起更多的叫声
这是早晨，喇叭花正在开放
台阶上还留着父亲的水桶滴下的水滴
往里走，堂屋里睡觉的猫伸了个懒腰
灶房里传出青刚树燃烧时的香气
你至今都在等待，那个人系着围裙走出来


丨空碗

村里人都没有多余的碗
添了人丁，就用舀水的木勺对付
如果来了客人，就要去邻舍借一只
白瓷细料碗。光滑的碗底镜子般映照
饱餐后的人的脸——每只碗都藏有
层层叠叠的面孔，几代人

第一个还碗的人家，在碗里装了一小把的麦粒
第二个也是，第三个，四个
装的东西不尽相同，但从来没有空碗
还给主人。没有一只碗底里的面孔
被裸露在天地间。直到有一天

一个孩子去还碗，他妈妈在碗里
放了一只煮熟的鸡蛋（真是个大方的女人）
去往邻家短短的路程，被拉得无限漫长
孩子一手拿着碗，一手摩挲还带余热的鸡蛋
他希望能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

邻居在家门口发现他的碗——空空的
由于没有遮盖，整个现世都在这只碗中
震惊的人们还没有发现
在村头的池塘中，孩子以死
向空碗谢了罪


丨戒指

一个女人结婚了但没有戒指
这枚不存在的戒指一定在某个地方
它可能还在金矿深处的黑暗之中
它在沉睡之中预言着一桩婚姻
它也可能被另一个男人戴在了
另一个女人的无名指上
人们常常说“命运跟她开了个玩笑”
爱情中的冤假错案，因为没有戒指
从而不被昭雪
这枚戒指虽然看不见，但它
仍然在影响着一个女人的情绪
女人在明亮的夜晚感到了大海的潮汐
其实是风暴。高悬的月亮是大海的婚戒
而没有戒指的女人
离婚了。他们收拾各自的物品时
也不需要归还对方什么
由于双方的疏忽
这枚不存在的戒指，还在空了的房间滚来滚去


丨一块地

只要有一块地，就可以做无限的事
挖土和泥，做一个陶人。
给陶人取名，输血，与她交合。

子孙过于喧闹，就把地切成块，
连同子孙分出去。变成一个个国家
继续做无限的事。挖土，做陶瓶

送给她，送给第一把泥土
一枚陶针，埋在地下
然后去地下挖掘，考古。陶人
考古她自己。考古到她浑身的粉尘

于是，她挖土和泥，做一个陶人
给陶人取名，输血，与他交合
在这块土地上，可以做无限的事
往地下挖掘，可以找到更多的陶器


丨片段

是夜，唯有酒和饮酒
是夜，唯有诗与诵诗
是夜，灯光浮动，沉梦江泽
是夜，已是白昼，外面是所有人的大好春天
是江南，是西塘的烟雨长廊和
一条深窄的巷子，我们在等
一个陌生女人款款走过
是乌镇的船，和钱塘江的潮水
是六月的一天，大雨中
我们一起淌过河流般的马路
河流对岸是一间时光客栈
但总差一段距离，才能涉过
我们在河流中间湿着鞋
是夜，我们不再乎继续赶路
没有帆船，就坐5车路转8路车
一路上，写短信和看短信
其中几条，写的以上内容
另外一些，添油加醋地想像着
我们乐于去做的事情
比如：你在北方的麦地里采几枝麦穗
寄给我被我插在玻璃杯里
也比如：是夜，青杏变成了黄杏
就好像，酸变成了甜
一夜就有许多好梦。其中梦见
一个陌生小镇
大方，多情，建有几个小旅馆
而我们，在其中一处
读杜拉斯，看旧照片，叙离情别绪
是夜，我们谈到别人的侠义和柔情，青山绿水和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