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弦
文丨王蕾

他弹响了她的眼泪
在独弦上
长长的拖音，产生风
像火车，从一端开往另一端
正是速度改变时间和距离，让眼泪
变成一种符号，比山沉
比云轻

在飞驰的波光里
此刻叫雨
下一刻叫滂沱

（选自【中诗简牍】2016年5月卷（总第49卷））

延伸阅读——

蝴蝶，或者一场虚构

或者一场虚构。飞出庄周梦里的那只
如霓裳，你的飞几千年
一直在花上延续

梁祝的台词、道具、音乐、情节，针一样
血液里游走
缝补翅膀的那些伤口

像埋葬，自上而下
天堂在上面，花在下面
你在中间飞成花的魂
花为你凋谢
凋谢，再绽放
绽放的声音，一定被你听见

你春意，我盎然
灿烂的偏旁，太靠近
悬崖边横溢的斜枝
向前一步，我就到半空


颠覆
   
无论怎样，我都要从故国的月明中脱身
洞穿一条水系
试着用一段河山，替换另一段

为了打开三千里关隘，我动用了
唐朝的好雨，一缕春风
被信手掂来，可以放大到浩荡或直接缩小成剪刀
昔日王谢家燕子，从檐下
飞起，像过时的闪电
擦亮惊讶的天空。往事的修辞
归结于白云
以此论断那些破碎的声音，当可以
忽略不计

好雨之后，我把一条水系
写成三千里，再折合成
时间。泥沙顺流而下
颠覆了旧河山


山中所见

我纵身一跨的地方，叫岚溪
岚深陷于溪水，有如我，沉溺于明媚
明媚与冷风对决，被洞穿部分
比刃薄，比伤口深
一株花半边彻底怒放，另半边脆弱、娇羞
含苞的某种怨恨
是倒映溪水里的暗，还没被洞穿
你可以想象，暗是明媚反面
以下是一低再低的溪水，而中间的岚
略小于冷风，略大于苍穹


惊慌记

倘若去掉小恨，就是火焰
去年，你不曾被我点燃
还叫你茶花，是因，我如约你惊慌

风吹过我，在吹到你时
停了停，因为凛冽
我们都忍不住，替对方打了一个寒噤
让你产出微微的晃动
这尘世上，有的东西不能躲闪
就像我脚下残雪
混同与烂泥
风混同我们的气息

此刻，月光先照到你
开始弯曲，弯曲的背面是我的暗
而你的孤独
在被我点燃的火焰之上，正结晶为星、为灯、为盐
再照到我
最终，将一地残雪镀成了碎银

茶花你一惊慌
我们之间就有了比喻


邂逅一株桃花算不算艳遇

在四明山坳口，被惊蛰掀翻的涧水
从破土的嫩芽上开始泛滥
一株桃树，通过年轮的漩涡和昆虫的呼唤
累迭的字词，让山峰低了几头

背后是几株梨树
她已经抢在梨花的前面
轰轰烈烈地开
周围，蒿杆没有转绿
约等于栅栏

燕子穿过，他侧身闪了闪
它黑黑的剪刀
她也闪了闪，一瓣又一瓣惊慌
坠落涧水

风由暗到明，先吹动她的艳
再吹动一个外乡人，手中折扇
绕过折扇
继续，吹动他内心的芳菲
  

秋风里

在四明山坳口，五个农民工衣襟
被骤起的秋风吹破
混乱扑打的鸦群
如乡愁
一路翻卷
鬓发，如千里的飞蓬草
探出四明山的深度

五个农民工，被吹到
筀竹村，剩下三个
三竿筀竹，在租住的排屋前
对着骤起的秋风俯身，一次比一次低
身体被剥成七孔，发出
萧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