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
文 | 广木子

夜晚可以再亮点
风可以再暖和点
时间的慢镜头——
锁定了你脸上的光

这一幕，几乎所有的白被黑覆盖
而成为一片模糊的海
我多想成为一个摆渡者
桨板轻轻一滑，就到了今天

时间这块煤炭，我不在乎它抹黑过什么
我只知道，它燃烧后的余烬温暖过我

（【中诗简牍】2023年2月卷（总129卷））

延伸阅读

土豆情

我历尽沧桑，与山崖对视
把自己活成一错再错的样子

听说大病初愈的人，又病了
这是折磨，和一纸诊断书无关
当心痛到无法呼吸，我就重新投胎
转世做一颗土豆

不能再这样错下去了
我真想成为一名悬壶济世的郎中
挖草晒药，摘花取香，集露为引
煮一副治病救人的良药

踏遍坎坷，却发现自己还是尘埃
这幽冥的浮沉与漂泊，汤药一样的苦命
即使，我尝遍了百草，吃尽了苦头
也不会成为那个传说中的神农

爱着土豆，也爱着土豆养大的人
我要完成另一颗土豆的遗愿

——替它活着
还完欠世间所有的人情


一个人的故乡

举着酒杯的人，也举起过
粮食和灯盏。举起我的时候
正是三月，桃花遍野

光线越来越暗了。暮色深沉如面颊
老屋不语，被灯火一遍遍灼伤
月亮，像贴在背上的膏药

好像忘记了什么，仿佛又想起什么
只有酒的味道，从身体里穿过
仿佛那年，独自穿过黑暗且窄窄的小巷

当我把一个人想了一万遍
那个人，便成了一杯酒
在夜色中，渐行渐远渐无思


门帘晃动

雪还没有融化。风在院子里走动
像是在丈量到春天的距离
雀鸟无所事事地唱着歌谣
一只旧椅子把自己空着
很久了，没有人坐
只有灰尘悄无声息的落上去
像是要遮盖住什么
一个人的寒冷、疲倦和忧伤
偶尔也有雪、枯叶、羽毛
落在上面，它们想替我的母亲坐一会儿
喝口热水，化解身体里的寒冰和苦涩
想到无法替代，便有墙皮掉落的声音
木头炸裂的声音，从暗处发出来
它们要替母亲把身体里的风湿喊出来
院子寂静，我的心隐隐作痛
风晃动着门帘，仿佛母亲刚刚出门而去


回声如铜

围巾在你手中舒展成一条小河
我要把心中的铜炼化，铸一口钟
显清河左岸依旧是我精神的福祉
目光所及的每一件器物都闪着圣洁的光
夕阳，是傍晚撒下的一地声音
遗忘的祝福是落在院子里的尘埃
那些沉重的敲击声随着晚风滑落
多年之后听见落在院子里的雨
还有树叶、鸟鸣、雪、脚印……
如钟声，铿锵有力
从田野回来，我更坚信
那些死去的声音，仍然活在我们心中
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内心的河流

我看见波纹，一圈一圈向远延伸
像一只手，试图叩开一扇紧闭的木门
在记忆的深水区
石头上的花纹像一份旧书信
字迹模糊，线条交织出复杂的心情
隐匿在跋涉过的山川之间
我忘记了自己
是一棵根植在山坡上的老杏树
摇晃着弯曲的身体，默默守着
四季，荣也喜欢，枯也喜欢
像久居这里的每一个人
用花开的声音中感悟生命的美好
在晴天，阳光将影子安放在我们面前
我们用目光，证明彼此活着
只是你脸上越来越多的皱纹
让我再次深陷，这苍茫的尘世
当我回过神来，已是多年后
万物沉寂，我像风一样从田野上走过
打开内心的河流


极静之地

我离开你多久了？
万物都沉默如金
人们面色如土，掩饰不住内心的疲倦
他们已经用尽了自己激动
喜悦和悲伤，以及一把辛酸泪
和土地一样深沉，和大地湾出土的
陶器一样悠久
这里啊，就是这里——
曾流水淙淙，麻雀啾啾
现在却是一片极静之地
风吹着阳光的白瓷，
和过去一样吹着，像吹着一枚埙
从幽暗处发出低沉而空旷的声音

（选编：小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