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  你

你出现了，我看什么都是你
小溪，林间的树
每一夜月光

是你，夺去我手里的刀子
用微笑溶化为流水
风足以缝合伤口
一声低语，取走我内心孤独

清晨的鸽子
我一推开窗户就闯进来
那也是你，为此我爱上失眠
爱上
想你的分分秒秒


        老   井

石板路光滑，井绳光滑
一切都在讲述渴与水
人们走来走去，它从未被遗忘
黄河在远方，马匹与草原在清晨醒来
秋风收集落叶而老井收藏
人间的眼泪
劈柴的人磨快一把斧头

酷热夏夜，有人一头砸破
满世界谎言
从此，从井台边路过
总能听到蛙鸣，如婴儿哭泣


       看   见

有些看见，并不真实
后来我再不相信眼睛
有些物质，我看不见
有些黑暗光线不能穿透

看不见也好，不至于
害怕
看见又能怎么样
有些陷阱，我绕不过去


         祭

没有见过的姥姥，在黄土下
母亲在哭自己，在一个
可以大放悲声的日子

六岁没娘，九岁没爹的孤儿
像坟头上的枯草，注定
要在秋风里哆嗦

一行泪，紧紧追着另一行
定是地下的娘亲渴坏了
泪水，滴在草丛间
滴在纸钱和点心上
我饿了，母亲掰一块给我

咸咸的味道，一直记得
那年，我也六岁


黑暗中的花朵

在黑暗中睡去，入梦
花朵醒着，在阳台上
这几天开了，香气穿越进我梦里
一朵又一朵向夜色打开
窗外并不见月光，那城市的稀客

我心，在梦里醒着
黑夜可以覆盖一切
但醒着的事物更多
流水 小雨，还有发芽的诗句
总在子夜咬疼我耳朵


         站    台

火车来来去去，人也是
雨来，汽笛呜呜
上演离别与团圆，聚散依依
西出阳关的黑骏马，老了
告别少了最初的浪漫
车头劈开云雾一路向西
故乡亲人哭不哭，都在云端
太阳使劲燃烧，一辆动力机车
它呼哧呼哧奔跑
我不可能靠近，又不能逃离


          发     小

扔下一对儿女，上周他走了
刚刚五十岁人高马大
爱喝酒，一瓶一瓶地喝
最终，癌在他肝部安家
下葬那天，天上雨夹雪
闻闻，空气中弥漫老酒味道
喝吧，彻底大醉一回
老天赏赐，我也喝醉了
他去了，酒给我留下
不喝醉，感觉对不起大半生的
厮守与折腾


磨刀的母亲
  
母亲在院子里磨刀
一块石头，摆在梨花树下

剪刀 菜刀 镰刀 铡刀
以整个早晨的专注
打磨出锋利，累了
眼睛关照一下檐底下的燕子

康乃馨，四月天
都不是她的
灶台边潮湿的柴火
瓦缸底越来越浅的粮食，是她的
看不好也看不起的心口疼
干瘪的笑与藏在眼角
总怕走光的心事，是她的

春风将一组镜头
定格在一个少年大半生的梦里
反复播放，嚓嚓嚓
疼了就在磨刀石上
浇几滴眼泪

村里人都说母亲心铁硬
只有我见过，她在黑夜里哭
手心里捧着
一张发黄的照片

那穿军装的父亲，走了十年
只回来过一回
            
                 
         欠下

你爱我，我就欠下
金山银河，偿还你以余生
不够，还有来世
来世，我想做你的母亲
十个月，安睡在温暖子宫里
不愁吃喝，到哪我都带着你
你我的心跳合二为一

抱着你入梦，以月光轻轻拍打
不辛苦，这样美好的日子
还可以延长
三年，五年你在我手心里长大

我爱的女儿，我的怀抱
为你敞开，我以满头白发换取
你春天的笑颜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生命与爱
我来人间，就是为你而活一回
并还清所有的欠债

 
    青梅竹马

我把你带回故乡，带回童年
带回来时路
带回失去的时光
从邻家妹妹做起，朝夕相处
我叫你小花，你喊我狗子

路边草木都认识你我
山中起风，下雨
蒲公英做着梦飞远
你是我未来的儿子的母亲

天空那么蓝，我和你在山顶拜天地
一回头，你长大成今天的样子
面如满月，亭亭玉立如一棵
小白桦
书声琅琅的教室里
你在黑板上写字，我俩的宝贝
坐在第一排，像你多一些
一脸阳光


      王的国土

我恨我，不能长出翅膀
不能像云彩和流水，自由奔跑
一生一世的恨
让我选择流浪和漂泊

心可以的飞，梦也可以
我像一只大雁，回家去
像独步的苍狼，向着草原
亲人，我眼里原本装着万里江山
而今只存放你的名字
海是一滴泪，见到你时
以一万朵浪花拥抱
你爱我，你就是我的祖国
河山秀美，我是偏安一隅的王子
人老些，心却举起一盏神灯

       
     归  来

在你的诗里，我和你回故乡
穿儿时的衣服
走过散落羊粪蛋蛋的山路
邻家好妹子，头发间的山丹丹
是我一大早摘自山崖
你那么瘦又怕羞，跑过云朵的山坡
我追上并吻你，好圆的落日
作证，为我俩的眼泪
天下雨了，回到空荡荡的村子
我在坍塌半边的窑洞
墙上，喊出你歪歪扭扭的小名


    箭楼

飞鸟驱赶走最后一缕狼烟，在此
安家落户，云朵飘过
它们一抖翅膀
像一支支箭飞出去，射向苍茫

寂静的箭楼，像苍老的祈祷者
春风一过，青草露出箭尖
空气里有金属的冷

静止了，只有心跳
我的和这片土地的心跳
不会板结，长城在一次眺望里
又翻过一座山脊
 

      亲吻

喜欢吻你，醒来或入睡前
额头或面颊

有时候吻耳朵
眼皮和酒窝
那次吻你脖子
你笑个不停

有一次你哭了
吻你眼泪
苦涩的味道，我记得
今生不敢让你再伤心

    望

奶奶总爱
手搭在额头上瞭望
看云
看山路上走来的人
更多有时候看我，在院门口
喊我回家
一个小脚老太太
走路很费劲，用眼睛打探
在村口，在窑洞顶，在山坡上
心里有雨，有泪，有春风
小时候我就感觉
许多好消息是奶奶
望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