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杀虎口

山坡上的羊群被秋风
领回家
天黑前，小镇酝酿着一场大雨
不走心的云彩
就在草甸上写诗
写了又改了，梦游中的造句
一个人经不住一个地名的
诱惑，来了
杀虎口，不见一匹猛兽
手里的刀，纳闷着
鸟儿倒有不少
被身后的夜色追赶着
不敢在空中久留
暴风雨不会让一把刀打瞌睡
有一声雷电
憋屈很久了，谁来挑开

 
     后 来

你走后，一场大雪就来了
屋子里炉火醒来，
酒也醒来
睡着的是手指
吉他冷落在墙角

不远处的山包
再等不来
去年那样好的春风
一首诗，煮在一只铁锅里
以前捞出来的是汤圆
如今是麻辣的丸子

雪不会停了
除非你敲开房门，一头
扎进我怀里
除非你收回那一段段
说不清楚的密码

    守墓人

听着地下的鼾声，才能入睡

坟头，那大片荒草可劲疯长
掩盖不住十九年不化的
一场六月雪

一颗不长眼睛的子弹
打碎两代人的心
头发被梨花一夜漂白

昨夜雷雨，墓地被一声霹雳打开
他飘落到暖和的黑暗里
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就化了

   不死的树

一棵树在山坡上
站着，其实它已经死了
头被砍掉，树干烧焦为一段黑夜
雷电偷袭成功
这棵树，长在回故乡的
必经之路上，总是第一个迎我的乡亲
它活着
经常入梦来，带来燃烧的火
让我深信，树是有灵魂的


    老人与猫

老人很老了，一问
八十二岁
小猫很小的，不足百天
一老一小在屋檐下
看太阳，房子里黑黑的

院墙瘫痪，在一场大雨里
柿子树拒绝挂果
家不像个家，也离不开
后山上有几堆黄土
年年清明，唤醒一回宿醉

儿女在城里，老伴在地下
春天听他唠嗑的
是一条掉光毛的黄狗
夏天，轮到了这只小猫
胆子怪小的，认生
伸手想摸一下
猛地给了我一爪子

     失 独

天黑了，也不想回家
一个街心公园
被他转烦了
回家后，也不想开灯
家里每一件物品
都像开刃的刀，眼睛一碰
就会流血
最看不得照片上的儿子
十七岁的微笑
带电
看一眼，他就痴呆一回
朋友送来一条柯基犬
他叫它兔兔
那是儿子的小名

大半辈子没有恨过谁
如今他恨梦

     心 事

老家回不去，山高路陡
他在城市的边上
给85岁的母亲选一块公墓
大前天，天气很好
他去交钱，一路上话语很少

老人一直在夸赞园林的美
墓碑的厚实
一阵风吹过来
他赶紧擦擦眼角，沙眼病
从小就有，一到春天又犯了

    悼一位诗人

一个人
在梦中梦到自己死了

他飞起来，比一只鸟更高
留下半瓶烈酒
一首没有写完的诗，走了

天堂缺一位诗人，月亮喊他
他去了，以翅膀去试一道闪电

人间好诗人越来越少
他会不会回来，酒给他留着
诗，我保存起来

昨夜在梦里偶遇
他对我说，梦真的很神奇

     看 海

海就在那里，白天黑夜都在
我从太行山上下来
看一眼，呼喊一嗓子
就走了，最多带走一缕海风
掖在照片里
我出生前，它在那里
我离开后，它还在
我嫉妒不老的海
用石块，砸落一丛傲慢的浪花
摘下一片，然后走开

     车马坑

国王死了，一匹匹战马要死
一辆辆战车也要死
他死了，眼睛闭不上
风水宝地风太大
水声不得安宁
盗墓贼来过，土匪来过
军饷发不出，兵痞也来过
也许还有
找不到祖坟的流浪汉

豪华的大幕拉开
一个梦被一次次打断
残缺的春秋，呜咽的黄河
谁也管不了谁

反倒是我的爷爷睡得安稳些
从坟头里伸出一颗狗尾巴草
随风张扬
没事的时候就看看他耕种过的土地

    玄中寺

风，慢下来
以一头毛驴拉磨的累
慢下来，鸟很忙
山谷里太寂寞，它们要念佛
还要捡拾一声风铃 不能遗落的经文

一炷香
收了身后渐渐暗淡的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