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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中的道德律
——写在“首届运河·乡愁主题研讨会”上


  导读:王久辛:首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获得者。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中国作协诗歌专业委员会委员。先后出版诗集《狂雪》《狂雪2集》《致大海》《大地夯歌》等8部、散文集《绝世之鼎》《冷冷的鼻息》、随笔集《他们的光》、文论集《情致•格调与韵味》等。

  我的老家位于京杭大运河邯郸卫河段的大名县龙王庙村。我的祖屋就在卫河东岸,也就是京杭大运河之卫河段。大约我六岁那年,也就是五十四年前,我的父亲母亲带着我的姐姐和弟弟和我一家五口人回老家。爸爸的妹妹我的姑姑的儿子- - 建增哥哥,每天都带着我们姐弟三人到卫河、也是运河的边上打水漂儿。就是捡一堆的小瓦片儿,弯腰齐平至河的水平面用劲儿顺着往河里甩,常常甩出去的瓦片可以打出三五个、七八个、乃至十来个小水泡来。打的越多我们就越开心,往往就把胳膊甩的生痛,却兴趣盎然,乐不思返。衷心感谢常州市的热情相邀,使我有了一次对京杭大运河的整体河道的宏观想象和对常州段的微观勘察,使我能够在北京与杭州之间的邯郸段,找到我的祖屋的位置,尤其知道了我与京杭大运河- - 还有这么历史悠久的缘分。

  一条大河波浪翻。我小时候,父母就告诉我说,顺着运河可以到达天津卫- - 那是我母亲的老家。我私底下常常想,也许正是少年时代的父亲,对天津卫充满了美好的向往,所以到后来才娶了天津的美女- - 我的母亲!要是当年我的父亲向往杭州,也许我的母亲就是杭州人了。那也是说不准的啊。总之,我的父亲母亲,都与京杭大运河有着水乳不可分割的关系,也就是说他们的少年、青年时代,都是喝着大运河的水长大了的大运河的儿女,而我则是当之无愧的大运河的子孙。现在,常州的文友们把我邀请来研讨运河与乡愁,我第一个想要寻找的就是我与大运河的血源、血脉与血缘的关系,这难道不是潜埋于我血液骨髓与梦魂中的乡愁么 ?

  说到乡愁,就不能不说余光中。其实在我看来,余光中的小诗《乡愁》,不过是台湾诗人整体的共同的乡愁之集中体现;而台湾诗人和台湾同胞的乡愁,又不过是我们中华民族共同乡愁的一部分。明天我要飞回西安,因为清明节要去给父亲上坟扫墓。这是千百年来中国人共同的习俗礼仪,像中国人都要过元旦、过元宵节、过春节一样,这是中华民族共同的乡愁,谁也不能免俗。我私底下有一个想法,即,什么是乡愁?我理解的乡愁就是通过这一系列的传统的民族的节日,形成的一个永不停歇与永不变易的道德律- - 就是乡愁的精神内核。一系列的节日是形式,而形式的终极目标,则是为形成一个道德律而服务的,虽然没有明文阐述出来,没有强制规定人人都要念想远方的亲人、缅怀故去的先人前辈,扶老爱幼、关护乡梓桑麻、按照习俗行事与遵守时序节气,等等。但是,这一系列的节日所构成的形式,却以一种约定俗成的方式,向一代代的后人,进行着最不动声色又自然而然的教育。这种自然的教育生活,或者说是生活的教育方式,犹如天籁神授一般对人形成的道德教育,就促成了中华民族道德律的形成。它是人性化、亲情化、仪式化,也是感情化与游戏化的- - 从时间地点开始,到人物对象与各种生活的内容,包括祭祀、饮食、游乐等,都是成龙配套、天然去雕饰的形式,非常入俗而又非常的高级有效。

  大家都知道,中国没有国教,或者说中华民族从来都没有形成过一个国家的宗教;佛教、道教与基督教、伊斯兰教等等,都是外来的宗教。但是,中华民族为什么能够生生不息?为什么一直都具有念祖省心的民族自觉性?为什么从来也不曾尽丧民族的自我认同与自尊自豪?我以为,正是因为有了一个民族乡愁文化的世代相袭、绵延不绝,才能够创化出一个虽然没有宗教,却不亚于宗教的最伟大、智慧的教育体系,它所形成的感染人教化人的力量,才是世代传承的、才是永续不断的。这是我们勤劳勇敢的中华民族创造出的一个切合人性与世俗的乡愁文化和一系列的文化仪式造就出来的民族性情与民族精神。值得注意的是,每当我们这个民族的经济有所发展的时候,乡愁文化就会相应地得到长足的发展,这是民族自觉的一部分,只有我们整个民族越自觉,我们的经济就会越发展,因为有了自觉的道德律,发展前进的道德律,我们才能真正获得自觉汇齐的凝聚力。而一个民族的凝聚力的日益强大,才是一个民族日益强大的根本保证。不是说我们要弘扬乡愁文化,而是说我们要更加自觉地张扬我们民族特有的被历史证明是智慧、科学、理性、入世的这种乡愁文化所形成的道德律。这才是一个民族真正的软实力,也是一个民族树大根深立于世界之林而永远不倒的根本保证。

  大家知道,余光中先生是一个诗人,所幸,我也被人误认为是诗人。余先生的理想是“誓做屈原、李白的传承人”,恰好,我们的理想是一致的。有人说,诗人嘛,都是高蹈虚空的浪漫主义,是最靠不住的,尤其搞不了政治,做任何事情都是痴人说梦一般的不接地气。事实上,如果我们了解了屈原李白,就会明白- - 他们才是真正的政治家。他们满腹瑰丽的理想与绮美超拔的才华,古往今来的帝王将相有几人能敌?拍遍栏杆,望穿秋水,面对苍天,又有几个能像屈原那样发出穿越千古的《天问》?如果古今中外的政治家能像屈原那样穷天理般地追问一个遍,又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把他们难住而不断地仰望星空而垂头丧气,毫无主张?其实,在我看来,屈原李白们原本并不是要写什么流芳百世的不朽华章的,而是要一展抱负,奉献理想,为民造福的。只不过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实现的被逼无奈,只好一挥而就,把瑰丽的理想写成了诗文!这是一个民族的悲剧,像余光中先生写《乡愁》,那也是他隔海相望,不能回归的痛苦的诗意表达。但是,余光中先生是要“誓做屈原、李白的传承人”的诗人,而他的诗也证明了他的创作实践与追求,正构成了这样一个承继者的“新乡愁”,当然,这也可以说是另一种知识精英共同的“新乡愁”。事实上,业已存在的一种传统,即“文以载道”的精神传承的不曾间断之“道”,就是不断更新永续的古往今来的知识精英共同的乡愁- - 进则兼济天下,退则独善其身。这一脉的天地正气,正是“新乡愁”所造就出来的道德律的创造者与传承人的天然使命。

  ………沿着这个使命,遥想大运河的未来,从历史上说,京杭大运河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也是最古老的,比苏伊士运河长16倍,比巴拿马运河长22倍,尽管当下有飞机高铁四通八达,但是京杭大运河与所有交通运输方式不同的地方是- - 它一直都是一个人文景观中的奇迹,想起它来就是往事和回忆,就是乡愁弥漫,它像长城黄河一样,是大运河两岸人民精神的故里。我们中国人要像珍爱长城黄河一样,珍爱大运河;要像整个非洲人珍爱金字塔一样,珍爱我们的大运河;要像建设高铁的“八横八纵”那样,把大运河的七段进行国家发展战略级的考察设计与开发,使之成为人类历史上与长城黄河金字塔一样的文明硕果而重现往昔的风采与大放今天新时代的辉煌。我以为,这是运河两岸亿万人民的共同心愿,作为大运河的子孙,我像余光中先生一样,怀揣着同一样的乡愁,期待着京杭大运河的早日开发,包括历史文化与物质文化的方方面面的大开发,使我们古老的运河重新造福于民,为全面提高两岸人民的幸福指数而焕发出新的生机和活力。

  由诗人余光中的一首诗引出了一条河,又由一条河引来了一个研讨会。我相信,诗心里的乡愁是属于我们大家的,而我们大家的乡愁里一定深埋着一个属于我们大家共同的理想。让我们为各自的理想而奋斗。
 

2019.4.7.于北京

4.12日改于深圳京明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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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王久辛:首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获得者,首届方志敏文学奖诗歌奖获得者,中国作家协会诗歌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先后出版诗集《狂雪》《狂雪2集》《致大海》《香魂金灿灿》《初恋杜鹃》《对天地之心的耳语》《灵魂颗粒》《大地夯歌》等8部,散文集《绝世之鼎》《冷冷的鼻息》,随笔集《他们的光》,文论集《情致 •格调与韵味》等。2008年在波兰出版发行波文版诗集《自由的诗》,2015年在阿尔及利亚出版阿拉伯文版诗集《狂雪》。曾任《西北军事文学》副主编,《中国武警》主编,大型中英双语《文化》杂志执行主编,编审。
责任编辑: 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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