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

程咬金在月夜哇哇大叫
他的心脏痛得乱抖
我去敲他家的门
无人应答
程咬金紧紧咬着牙齿
他躲在聊城的这些年
无人关心
我拎着月饼和猪肉
使劲敲他家的门

2019.09.13


　　最后的祖鹿

地球上
站着一只最后的祖鹿
它回头与我对视
金色的绒毛在黑暗里发光
我们都没有说话
它的鼻息轻轻呼到了我脸上
我们踩着一滩青草
闭眼享受远古的告别

2019.09.26


　　地球

如果把地球剖开
它的内部像一只成熟的西瓜
瓜瓤鲜艳诱人
它的羞涩和性感
无人能及

2019.09.26


　　鸟的祖先

庞大的恐龙渐渐缩小
一个物种进化为另一个物种
它们的心脏悬在空中
鸟带着恐龙沉重的心脏飞行
恐龙长出翅膀是哪一年
恐龙的牙齿完全脱落的那一年
它们飞向蓝天
在树上弹跳
啊恐龙在树上交配
生下了满世界快乐的鸟

2019.09.27


　　梁漱溟

一个温和的人
看起来像一个激烈的人
梁漱溟看起来像梁启超
圆形细边眼镜后一双眼睛盯着我看
他看透了我
站在青年梁漱溟面前
我愿意接受先我死去的人
无声的审判
近十年我模仿你的浅发
你脸部的轮廓
粗糙的木头
或未曾打磨的石块
到了晚年一个激烈的人
不收回眼神的刀子
浑浊的球体
透出眼泪的白光

2019.09.28


　　耳鸣

我楼下的兄弟有耳鸣的癖好
他在梦里抱着幼小的孙子
孙子粉嫩的脸蛋
贴着我们这一代人粗糙的脸
水上森林是一座巨大的
耳鸣的声音加工厂
它持续发出大树的召唤
混合了鸟鸣和流水声
汇聚在我楼下兄弟的耳朵里
他享受水上森林的耳鸣
享受他孙子粉嫩的脸蛋
紧紧贴住我们这一代人粗糙的脸

2019.10.05（给占林兄）


　　光线奔涌

鸟站在光线上成为仙鹤
松针刺激了我的某根神经
水怪从水里冒出来
它看见了我
展开双臂模仿鸟
扑向光线奔涌之处
我站在光的阴影下
树缝间建起一座光线的殿堂
水怪湿漉漉向我走来
他说他是神
我无以反驳

2019.10.05


　　森林里的隐士

仙鹤仙鹤
森林里的隐士
干净清爽的白色衬衫
弯曲的脖颈是一种修养
它们感觉不到一丝饥饿
偶尔吃下光线
看不见它们的胃
腹部脂肪在飞行中燃烧
我远远跟踪它们
看它们静静交配
隐士的性爱热烈而缠绵
经过嬉戏
经过交颈亲吻
它们叠加如杂技演员
整个过程持续了三五分钟
对于我来说仿佛漫长的一天

2019.10.05


　　氧气

树木直插云霄
氧气有树的形状
氧气有树的沉默
我在树林里徘徊
寻找更多的氧气
想起母亲临终前
戴着氧气面罩的样子
她渴望氧气
她的呼吸微弱
在窒息中
坚持最后的生命
一棵树养活一个人
一个氧气面罩后
有一个挣扎的母亲

2019.10.05


　　鸬鹚

穿黑衣的鸬鹚把头插入翅膀
它们的主人
一个穿蓝衣的男人
仰卧在木船上
森林幽深河道纵横
鸬鹚似睡非睡
它们守着自己的主人
那个人太累了他闭紧眼睛
云雾在他身上移动
我悄悄靠近
鸬鹚醒来张开翅膀
其中一只性情暴躁的鸬鹚
用翅膀扇了我一记沉闷的耳光

2019.10.06


　　猫头鹰

小时候的记忆不要动
我让猫头鹰永远固定在枯枝间
人间漫长，乡村漆黑
一个忍者一个愤怒的长者
稳坐高处把我看透
我从树下经过
我顺着猫头鹰
尖刀似的目光走下去
从我家走到水上森林
一只只肥硕的猫头鹰
把我按在水中央

2019.10.07


　　俄语的石子

一只白色鸽子
从她的咽喉里
不断吐出金色的石子
细碎的音节滚动
深秋履带碾压落叶
我坐在前排的灯光下
石子与落叶纷飞
俄罗斯少女平静如水
今夜我们再一次
告别马雅科夫斯基的尸体
把带血的石子
堆积在他身上

2019.10.25


　　人群散发热气

人群散发热气
每个人怀里点了一炉火
只要你不故意熄灭它
好女人自带光芒
只要你愿意与她们对话
她们就会告诉你许多秘密
侏儒扎着一根辫子
他双脚离地
印堂饱满
背双肩包
他怀里的火炉
映红了他古铜色的脸
只要你愿意亲吻侏儒
人群里的火炉就会熊熊燃烧

2019.11.03


　　喉头

鸽子的喉头爆破音
在电线上翻滚
我的喉咙作痒
我绕到秋天的后院
枯黄的叶子覆盖了青藤
两把竹椅，两个脊背
裸露的男人走进了墙壁
他们割破了喉头
把鸽子缠在脖子上
他们咕咕叫唤
我仰头看见秋天的喉头
白色的云朵撕碎了灰色的翅膀

2019.11.03（给胡茗茗）


　　长生殿

偶遇长生殿好像曾经来过
其实我连做梦都与此无缘
蓝色的夜空是死亡的幕布
远在故乡的堂哥今天入殓
北京的晩霞涂抹了蜜糖
我默默站在
长生殿金黄的灯光下
弹奏一曲哀歌
蓝色的夜空越来越高
树枝划过我的脸
我爬上树梢
去亲吻那颗遥远的星星

2019.1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