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户区拆迁
 
像种牙
把一些高楼种植在大海里
远远望去
海水已经没到了十三层
脚下的老房
留着胡须的屋
理论上是葬身海底了
 
旧世界也许是新建筑
一只大甲虫
一次次扬起铁拳
还有铁钳与铁钻
不管用什么工具
扫清前进中的障碍
哪怕把地壳戳上一个大窟窿
要砸碎的总是无比坚硬的物质
有力地砸下去
哪怕叫醒埋藏心中的怪物
 
鸟儿四散
鸡叫了
那是在大白天
在一个大热的中午
时隔不是一天
不是一夜
甚至不是一个小时
我猜想
废墟里只剩下母鸡了
 
海浪像推土机推动着海岸
我好像是一朵浪花
被推到了岸上
海的轰鸣盖过机器的声响
我回首瞭望
大海一片浩渺
 
晚上
我还能听见狗吠
它比一片瓦砾还忠诚地依恋着坍塌的老屋
2018.8
 
取款机上的两瓶饮料
 
一台新式的取款机
两种不同类型的灌装饮料
不是普通的矿泉水
像一幅静物画
永远保持着新鲜的油墨
 
新式的取款机取出来的钱一定是新的
不能有肮脏的想法，手不洗不能使用
 
我看到取款机上的饮料了
就在西直门地铁枢纽周转中心
万花筒一样幻化出各种图形
南来北往，在路上的人呀
总是那么匆匆
匆匆
有一种叫人追不上的感觉
 
我也只是打了一眼
想回去看个仔细
这是时间的规则所不能允许的
下次经过这里已不知是何年何月
但我记着，有这么一个地方
我想它一定是墙上的咖啡
有浓郁的咖啡的味道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怀疑那是两只空瓶子
像电影上的道具摆放在崭新的取款机上
 
两瓶饮料
像是刚刚从取款机里
取出来的
身上还有点燥热
有点潮润
 
开学送子之波大
 
出门到地下车库了
妈妈突然想起
没有跟琪琪说一声
儿子与我都怔了一下
儿子说
算了算了
圣诞节就回来
不到四个月
 
小狗琪琪好像有所惧
只要听见儿子的脚步从楼梯上传下来
就溜地一下躲到沙发底下
怎么喊也不出来
 
昨天晚上
我看见琪琪与儿子握手了
妈妈抱着琪琪
儿子递上石榴籽
它也吃了呀
 
琪琪真是一个奇
儿子每次从外面回来
它总是不厌其烦地往身上扑
如果儿子坐到沙发上
它也会跟着跳上去
使劲儿向怀里拱
像只可爱又爱人的小狮子
 
我们从机场回来
一开门
琪琪蹦出来了
它一个劲儿往我身上扑
我一言不发
 
晚上
琪琪自由了
它摇头晃脑地来到我面前
看看我脸
又看看我的眼
看了好一会儿
我知道
它什么都懂
 
哎——
我长叹一声
批评琪琪说
那会儿你去哪里了
去哪里了
2018.9.1
 
秫秸茬子
 
对于我的故乡来说
这是一个完整的词
就像翻译一首名作
我一直期望准确地
表达出内在的诗意
而不仅在家乡范围
 
玉米棒子掰了
就剩下秫秸
作为去掉穗的高粱杆
秫秸砍了
茬子就像是从大地上
重新长出来的
密集的
整齐地排列着的
刺向空中的短剑
有的是锋利的匕首
 
关于茬子的茬
我们读炸
小时候
我认为它就是炸弹的炸
配合刀枪剑戟
发挥雷
这一炸子的威力
 
新鲜的秫秸茬子
藏着甘蔗的诱惑
一点小小的甜
这是布雷
茬子不高也不矮
正好是比量着我的膝
一刀切下去的
稍有不慎
我就踩雷了
感觉到疼
我不害怕
退出雷区的过程中
不想又来了一下狠的
血顺着小腿流到了地上
我一见血
就哭出了声
 
爷爷来了
顺手抓起一把土
凝固在伤口上
血止住了
太阳正好落山
刀光剑影
漫山遍野
 
我的膝盖上
留下一条长长的疤痕
像趴着一条曲鳝
时刻提醒我
生活中还有很多
看不见的秫秸茬子
 
火烧起来了
这是秫秸茬子最后的舞蹈
对一些过去的事物
我好像不愤怒
我感恩
2018.8.28
 
大刀秫秸叶
 
奶奶不允许我用枪指着人
用手指也不行
 
奶奶说秫秸叶子能够杀人
杀那该死的人
 
秫秸上长着锋利的大刀
扛大刀的秫秸是玉米庄严的卫士
 
身上的枪虽然遗忘了地方
但却不是空空的双手
 
手指上有弹头
手心里握着一把随时出击的大刀
 
遇见
 
她看到我
就在这一刻
我认出了她
 
她骑着一辆自行车
行走在阳光的大道上
阳光像一串脆耳的铃声
在焦阳下
她似乎是那朵焉了的花
遇到了甘霖
又一下支棱起来
把枯萎的叶子也甩到身后
 
她在笑
她走得比风还快
我想喊她
哪怕是一声
嗨——
因为
我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只记住了她的影子
像一片刚刚坠下来的
新鲜的树叶
继而
如一团火
在燃烧
 
 
致芳华
 
我爱的女子
他比我爱得更好
从前，我并不这样认为
她选择了另一条路
一条别样的路
那条岔路
走向不为人知的生活
 
我爱她
我一直认为
天底下没有一个人
比我爱得更好
 
哦——我终于错了
因为，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你与任何人在一起
都可能比我强上百倍
 
请不要羡慕我
我什么都不是
只是名字里嵌着一个字
你喊我时
尽管把它省略
没有差别
 
其实
你已经省略了
或者
已经不能喊我了
2018.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