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侧   身

天空投放的道具，蓦然它变成星际停止键
我把自己放在村街边上，然后在这个早晨慢行
穿过尘雾和屋檐上两片瓦，仓皇地跨进院门
受袭于乡愁，我必须侧身

屋里屋外，有人絮叨往事
怎么不见了堆起的
那个小雪人

这个早晨开始安静下来，安静下来
为什么冬天总会失去温暖，夺去亲人
我有许多种想法消失苦行图
大胆做一只鸟
大摇大摆走出村子
向人工湖，高速公路，不长吹烟的地方
寻找定居点

雪又落。一些树，一些人，不再辩白
我侧身。原来家乡的物事
这么经不起遥望与向往
我只是打脸充胖子，裹步不前

002 替   身

正午。阳光照到墙面上，朝南的树冠
枝叶向四面展开，喷薄出一股股绿的力量——

这是一棵大树开启的时间之门。阳光
使影子膨胀起来，有时鸟飞来，在上空盘旋
经历，对于万物都是极其重要的。

有人躺在阳光的掌上卖痴。若是闭上眼睛
一静一动给出的时空感
幽清，悲悯。

像古人在头顶扎成一束，我确定他是熟识的人
喜鹊又打败乌鸦了。疼痛的乡愁
在光影中流淌，村庄因此鲜活。

蚂蚁们用触觉碰了碰，惊恐地封住洞口
我只是一个影子的替身。

003 宿   命

它是倒塌的残垣断壁。一首曲子
覆盖了四周。酝酿清欢的种子
风沙腐蚀。行径转角：
我，把故乡甩在身后

心里的小野兽睡去
河流是天空栽下的云，抖动着蓝
如果晴朗，鸟儿唱，鱼儿游，你依旧
守望着。明月是把长满时间的琴

满坡的牛羊，咀嚼禾草干燥的光阴
一个人无法阻止沙尘暴。可以，忽略湿气
反复落叶。一株荷，含泪点亮湖水
谁能抹杀她曾有过的香，燃烧的身体

你从坟冢里站出来，高高大大
多少人和事。阳光一点点将温暖蔓延
山峦，缓慢地行走着
被刮断的枯树，在夜色中复活

004 日头

星星从不迷路
把日头说成自己的叹息
这是它的运动基因
像我早已把耳朵竖在外面了

年龄大了，岁月小了
并且丢掉旧相识，把丑陋打扮的光泽
我把世界一把推开
抓了个空

灯光行走，我扮成鬼
开始模仿哑巴的手势说话
这就是利用昏暗的好处

005 时间的背面

村庄遗留着炊烟
有灯光的门
一只伸出去想拿厨刀的手
这个魔鬼

镜头私自进入
朝生暮死的蜉蝣
这样死撑
从第一次的背叛到第二次
到很多次以后

各家各户都在寻找一个人的教堂，这无疑又是一个骗局

霜花凋落
精神缺角
麻雀归来，拒绝一切来访者
别再凝望
眼睛有阴晴功能
人啊人，像是在复仇
如同黑帮分地盘
在这里开始工作了
白昼宁静

006 以树的名义

有安乐窝
汗毛孔都生出根须
学会宽容
它打算用一生的力气翻来覆去

湖泊，碎石，阳光，我
一位艺术家的恭维。树下有人说
桃花源的故事

我只想做一棵树
该铭记的
以树的名义坚守这个位置
该遗忘的
铺开一片恬静的草地

我靠你的给养，辨认和判断
是谁悄声传语，传语……
我已经静止为一尊磐石
有种内心莫名的渴望

007 兔子

狗狗虚张声势的吠叫两声
房顶上有了一群活泼的鸟
桥下破冰捕鱼的人，咔嚓咔嚓
把湖水翻译成黄昏
若大的背景，一直留有一个地方
给胆小的兔子

我放生了两条鲫鱼后
第二天我又放生了一条鲤鱼
兔子一面看着
一面环顾
它放生了整个湖泊
这类人的命，卑微如草芥
万物并不因此深入

在滚着白云的草坡上
兔子会扣一顶酷帽
一场雪来
掩盖残荷，也掩盖残冬

008 村   庄

村头，有村碑，
村中，有炊烟。
儿女们如鸟
飞得老远，
那是一种逃离。

我回老家很少见到熟识的人了。

正午的阳光
从村头移至村中，
夜晚如水的月光洒满胡同。
犬吠，猫喵，鸡鸣，
树上的鸟叫，
这些都属于院子里的声音。
它们都和我们
一起数着日子。

村头的老槐树，
遥望着，
那是一种牵挂。
村碑依旧，
树影散落下来，
老宅的院门，老娘
怎么关，
也关不住，
她像是故意的。

炊烟少了，
但仍有炊烟升起村庄的温暖。

009 水   乡

河面上数只小船往来穿梭
暖暖的风送到脸颊，薄雾氤氲
我望着河水
我望着河水慢慢凝固

这些枕着河流的房屋
青灰色墙壁久经风雨剥蚀变得斑斑驳驳
婆娑的杨柳，至纯的荷莲
把生命安放在一片水草上

鸟儿东飞西停，好像捉迷藏
喇叭花开着，特别艳丽
河流延伸下去
被起伏的山峦遮蔽了

水把村子划分成一章章的段落
充实每一个黎明每一个傍晚
一棵棵树形成标志
像父亲，为我撑起一片天空

010 守   护

河床是故乡的感觉，
在高出水的地方，
田野的轮廓和父亲的影子开始模糊。
动静相生的时辰，
汩汩流水声，
让堤坝生命般的立体起来。

花开了谢，谢了开，
冬去春来这样开着。
再仔细地看，
静静地听，
站立的泥土在村庄游动，
被风调配成幻觉：
烟雨会受伤吗？
爬过篱笆的瓜藤，
长到哪里都虔诚。

我看到了父亲，
只能算是亲近土地，
亲近农事，
和这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