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诗人星芽作品选。
蜗牛先知
没有谁比蜗牛了解落地的树枝
它们甚至还能闻出树枝是几时落地的
蜗牛开心地爬过去
我就得趁此时机问它
树枝的性别?
树枝能作为维纳斯女神失去的手臂吗?树枝陷入喉咙
我们深埋多年的疾患居然得到了根治
树枝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形态它们轻易便计算出了古人身体的秘密
蜗牛开始难过起来 泪将地面的树枝浸没
蜗牛不说话轻轻地浮在上面
没有一点光
造物主
桌面上向我问好的静物深谙一种
有关“自我”与裂变者的常理
静物出现缝隙 我们将此当成理式的开端
不断下落的静物与被点燃颅骨的静物
为秩序的裂变者
静物在这里披上人皮 适应我们的方言 肺息孱动
是两片降生的翅膀
造物主回到我们的成员间重新给静物捏上眼鼻
直到它露出友爱的微笑
向我们这些浅颜色的空壳走过来
紧紧握手
授予我们破裂的方法
生动的肌肉包裹住神性的齿群
刺猬的价值
我揣摩刺猬滚过的地方有没有讨论的价值
它实际滚过的时候我之前的揣摩已经失效了 既然刺猬现在身居我前端
又朝更远的地方爬行
它便也失去了我想去讨论它的价值
刺猬本来是没有价值的
但是我有边界的视域将过去的它框住了
它就开始与我身体某个部位的疼痛结合起来
它滚动得越厉害我身上密集的痛感就凝聚成愈明显的浮雕
被赋予无趣的历史性
这些皆不能代表刺猬原本的价值
它的有效意志仅仅是在我身体里面形而上地投映出来
而爬远的刺猬对我是不理睬的
堂吉诃德新传
牛抵着脚踝想把小a撞到圆圈的外面
小a卸掉袍子汗水滴湿了地砖 挫败感像是锥子
从松动的两只脚心长上来
蔓延到耳鼓 这样小a身体上感性的圆圈
与把牛困住的圆圈无论被携带到任何地方
它们都是垂直的
牛在自己的圆圈里吃草
小a这个失败的英雄抚摸着脚踝上淌血的
接口
他高声说他自己是堂吉诃德
牛是那只怎么都打不坏的大风车
分类术
喜欢吃甜食的人是第一类性别。
艺术家是第二类性别。
研究犯罪学伦理与红嘴鸥关系的人是第三类性别。
人群中的人是第四类性别。
连环画人照片人是第五类性别。
失踪者是第六类性别。
《塞拉斐塔》和相对论的互文反应是第七类性别。
上帝也是这样造人的。
模仿我淌干的笔迹。
人回到树上吃“五段论”的血与肉,各归其类,
分配资本的劳动,
脸像发明术的兴起,
昨天还是钟乳石今天有了火焰与山川的神迹,面具密码分开冷俊不禁与强颜欢笑,大雨冲垮亚当的脖子,
人回到树上做游戏,扮演书籍的配偶,
生产出文字积木,
除了发明镰刀,
也发明橡树的社会现实主义,
人类不会落地的四腿。
海洋史
你喜欢大海吗 大海构成的橡皮图章
你是喜欢梦游的大海还是被生活的大海围住
产生了困意 海水里的桌子腿一点点套上沙鸥的野生靴子
你抱着圆柱形观察到手臂边缘白白的瘴气
观察到岸边的小情侣心跳与自己同等的一百二十六拍
你喜欢大海的亲戚吗
大海亲戚的橡皮图章可能不适合你的胃口
就好比汉族人忽然接受波斯人的礼仪规范
要是大海亲戚没有满足你体肤下节律的期待
我建议你尝试去点数大海不同的后人
它们掉落的图章都可以长出与家族史对应的姓氏
所以你一定不会在海平面的中心迷路的
鸟类研究中心
鸟类研究专家未必全是飞行能手
他们仅仅爱将鸟类肢解 腿摆入表盘
脖子作为阻断他们交换各自语言的干扰信号
所以至今读懂鸟类全部身体结构的专家也没能发明出
一种可以与麻雀或者鸬鹚对话的工具
这种不存在的工具曾于我们活跃的构思里将鸟分出几条类目:
头呈四十五度仰视树枝的鸟与
借用啤酒铝盖助力弹地起跳的鸟它们的语言是悬坠于喉骨间
呈迥异形状的飞行器
研究者也尝试按照真鸟的外貌为它们复制配偶 使鸟群生产的后代
可以成批学会人类的表演与造词方式
促使它们领会并接受我们堕落言语的指涉
我们与动物的距离因此获得了解放
变形记
二十岁的时候 我依然懂得用方块计数
咬住牙齿可以防止梦境溜走
皮囊空阔得能够捕住几只像模像样的猴子
只有自己失去了人形
踢一踢墙壁我的思想就会变成倒置的漏斗
动物从外边走进去
一圈圈坐好
不再出来
我依赖它们的形状感到身体的质量变幻莫测
戒掉了养成的规律
传统倍受指责只会引发坐骨神经的疼痛
孔雀之美
孔雀 请你们转过前世的身子
无需用开屏之美劫掠男人女人的关注
你们肩膀上的纤细面粉
终于被指甲抠出一株荷藕
在马车桥公园里 它们被一个精神病人焚烧
留下乌黑的根须 从此 不会有孔雀再去相信
事物一成不变的美之伦理
我所遇见的孔雀 有的已经参破红尘 被装进道长的皂靴
有的则成为审判官五颗脚趾中的其中一颗
孔雀在小学生的政治课本上正面临枯竭的危机
谁在日以继夜窥视着我们 要求恶人解放孔雀
为它们美丽的代价摘下哲学面纱
像这个新生时代解放女子的缚足礼
孔雀可以平等地坐在我们对面 端起一只茶杯 灾难关头
有时也会像一位绅士那样风度翩翩
十六岁
这只缓慢爬行的蜗牛并没有离开空空的碗筷
她绕着油渍使螺旋形状的硬壳看起来像是笼罩着上帝的光圈
到底是蜗牛害怕了
她先摘下满口牙齿证明自己还没有老掉
在我们共同的十六岁
蜗牛居然比我还要爱耍小性子
做出许多徒劳无用的惊异举动
比方说 她并不满意身为蜗牛
我于是用亲昵的称呼取代它
我要是不满意做一个人了
小蜗也会把我当成同类
我们相互取暖有时候要比一比影子的长度
夕阳打进封闭的窗口
它们就会发生非常奇异的变形
成年
1995年 我见到的四张动物的脸 分别是
山羊的 老虎的 穿山甲的 孔雀的
我没有在一只动物的前面停下来
当自己爬行不动 它们也只是远远地注视着
看着我长大成人
拾起火柴 通过同胞的脸重新发现它们
那是在二十一年以后
山羊老虎居然在我的生日晚宴上纷纷探出头颅
缤纷的烛油淌泻于它们的泪痣
而穿山甲与孔雀
像受到鼓舞般也从人群里一一亮相
高举它们的爪子和羽毛
我从未如此靠近它们
这一天 天蓝得几乎要戳进窗口
代替自己许下心愿
我与动物们相拥在一块
腿的花色早已分辨不清
感觉背上已经长出了无法直视的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