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人都不外乎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一个是现实世界,一个是梦的世界。前者暂且不提,后者的繁复同样一下难以穷尽。但我们往往可以通过艺术生动的探微,豁然领略其中的开阔和奥妙。
扛着巨大向日葵迎向旋转太阳的男孩,一个被母亲飞身托起的“龙胎”,于硕大的南瓜表面捧着蜡烛犹在凝视一种生长的女人,脑海里游弋的金鱼,弯曲的楼道旁静放着的瓶中瓶,以及蜷伏在空中盯着嬉戏于浅滩女孩的天狸,以及任由两只云雀来扎着头绳的一位赤身坐在通天梯上沉思的女人,凡此种种,包括优雅仰卧在花丛由生命的泉眼喷射着圣洁之水的母体,包括总在睡眠中成双飞出的小鸟,包括提着一篮蛇木然无畏行走在年轮的少女,等等,等等。
一连串非逻辑的场景,无数梦的里程的记载,均在睡与醒之间,以变幻和转换的怪诞构思,以仿佛是来自灵魂的那种撞击,用丝毫不存禁忌的自由发挥,清醒折射出了一种对人生顿悟的深度, 且在比比皆是的扭曲中,又充分展现了艺术已然赋予这些事物的和谐。
旅欧画家元渊的近期作品,让我们读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幅心灵的图景和犹为绚丽的梦的颜色。它以那种非同寻常的心灵预知和超感觉力,逐一在为梦的性质,画下了各所不同的意义的层次;也以艺术的放松,巧妙地诠释了处在尘埃之地的人类,难免会有的焦虑不安,甚至人际关系于不协调中,仍需进行下去的一种不可能的对话。这些作品以颠倒时序和空间的变形,似在于外部压力下,极力寻求着一种心灵渴望的所在之处, 并由那些时时呼应着人性的幽微的细节,反复在画面暗示着某种逝去之爱和永恒的爱。或许画家的身份是位女性,同样这些画作归纳的来看,也不难让我们于这些修饰性极强的征兆的记录中,深刻领会到一种题材隐含的孤独和痛楚,一种失落世界的需要和保护, 以及不完全是悲观主义的那种试图于变迁之中的自我发展和完善。
应当说,元渊这位旅欧画家的绘画感觉及她在认识事物本质方面的触觉,是颇有天分的。这些作品的主题,看似是种个人化情感漂泊的低语,其实却是人类大凡拥有困窘的另一种关于成功与失败的写照。这当中,画家除了用色彩和构图的密码,向读者打开了一种心灵图景的挫折和迷失、 痛苦和毁灭,那种宣泄在画面上的情欲之潮的曼舞,同样也在以肢体的释放,以一种随心所欲的裸体的浪漫,于人世日益上升的死亡和分离中,无不又涌现出了画家那种抵御世俗之力的崇高性。虽然个别作品美丽而令人却步,奇异的联想甚让人有种毁灭般的快感,但这些犹在破碎的誓言中演绎着一条新路的创造性的描绘,依然却能用激情的节制及其内在理性的支配力,向人们传达这样一种或许属于哲学范畴的事实:即生命没有方向,幸福和乐观是盲目的,人生值得颂扬的,或许便是不断追求成熟的那种疯狂和平静的戏剧性。画家元渊试图凭借梦的颜色,来处理以上这些问题,试图以与现实相反的鲜明对比,形而上地更多来关注已然融合在她血液中的不可抗拒的一些梦之轮廓。如此在不被她记忆遗忘的心灵图景的伊甸园里,我们终于看到种种俗世的规则,被画家那种非凡的行为和欲望打破了:展现希望而不再是沉湎,若有所失,却没有构成自我囚禁的迷雾。超越自我的极限在现实中不能实现,于艺术中,却得到了很好的印证。
现代社会的快速变化,必然会为人类带来诸多困惑和新的爱情障碍。存在的疑感,或许在日常生活中无法看清,但并不意味着不能于艺术领域有所控制和反映。在元渊的这些画里,我们意外的惊喜于这一过程,均有了多面性的收获。如人的理想,不因为痛苦而搁浅;家庭和社会,不因为存在矛盾而放弃一种调和的适应能力;情欲之爱,纵然难以毕生萦绕在情爱花园,但人可以在一种审美上,将给予和接受于精神上延续;在不受约束的艺术空间,可以继续为自己凝视的恋情漫步,为压抑已久的镜中的自我,可以再造不存伤害的环境。
元渊这些画作,根本上虽是属于心灵的,但从广义的角度来讲,仍不乏琐碎的社会性。这些作品的基本语言,尽管自觉或不自觉地均发挥得较为深刻,但总体涉及的内容,怎么看,都像是有种画家认知状态的无奈。如何做到寓意的表达力更为充分、明确;如何使自己这些神秘的线条,更超脱于个人经验的羁绊,多有神性的眷顾,而不只是一种个人探求幻象的旅程;如何使那些心绪空间更为辽阔,以至结构、图形、色彩和含义,均能在一定内涵上达到天地平衡……这种内在觉悟的训练,不仅需要画家今后在作品中更加重其敏感成分,也更要求画家于往后题材的制作中,尤其要加强一种精神能量的系统性。 此外,作品的主观引导,还可强烈,用色的冲击力,还可加大挑战性。在更深层的直觉反应中,文化含量的把握,往往可以直接体现出一种内在智慧。倘若少了这一层面认识的表述,即使画面完美,不免有时也会让人有种空虚感。
总的来说,我们还是愿意把元渊这位画家的近期作品,均看作是种颇有活力的精神之旅。无论是母性大地上永恒的轮回,还是肉体中的灵魂与上帝的沟通;无论是人与物的跨界交流,还是一种性力对自然纯洁的朝圣;无论是人类反抗黑暗世界的折磨,还是人性于物质桎梏下的解放……元渊这些统属心灵图景和梦的颜色的具体化的表现视觉,都还较为完整地凸显了她所要寻求的价值。且在很大程度的象征构造上,也已用她善于揭示下意识真实性的手法,形成了自己独到的风格。从这些作品中,我们不仅有幸获得了一种从未见识过的有关人生面具和影子的迷宫,也从那些司空见惯的太阳、月亮以及星星中,感悟到了另一种精神宇宙所存在的神圣。在元渊这些极为细腻而大气的画里,许多花和植物,许多小动物和神秘的物体,许多肉体的愉悦和人类那种持久的本性,都不再是一种简单的情感揭示和隐喻的应用。其中既包含了画家思想生命力在不同类型画面上的跨越,也更有一种文明的观点,犹在一处处人文的风景里, 来回放射着人类于常规中早已忽略了的心灵魅力。
画家元渊用她对心灵图景的自我理解,用她自己难以忘怀的精神要素,颇为震撼地为我们永无休止喧嚣的现实,营造出了一个充满心动的静穆世界。此种让人们可以于时间和空间上摆脱俗世依恋的梦的颜色,想必已用其频频出现的宁静的意象,赢得了欣赏者的共鸣,也以其很能呼唤人们大脑潜能的特征,于一定程度上,启示了人们本来就渴望永生的心智。
2004. 6. 29于广州天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