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组诗)
一一写在新型冠状病毒肆虐之际
 
湖北    贺永刚
 
碗，仅一只
 
正月初一。夜晚的悬崖在此刻竖起。
武汉。黄冈。罗田。封城。封路。
我的餐桌   饭碗，仅一只
她好像孤独，好像疼痛。
我不得不换掉旧的，灰暗的，粗瓷碗
买来新的，1/4蓝 3/4白的，精致小碗
这上面的蓝天白云   可以减轻孤独
她代表辽阔   代表飞翔
把往后余生带回眼前
 
万籁俱寂。山城的繁华藏进深处
我捋起左腿
为烫伤的一小块时间包扎
 
亲人们在各自的口罩中
蓄势待发
 
2020.1.25
 
剪掉秀发
 
像天空的雪花，等风飘
欲飞的笑容刚刚二十岁，鲜活到
一只苹果的红颜，到一朵桃花
长发的样子   就是飞翔的样子
春天的样子
 
用一把锋利的剪刀    “咔嚓”。“咔嚓”。
"咔嚓”剪断这一切。剪断是方便穿防护服
剪断更是交付
交付信仰   交付责任   交付生命
 
当你  靠近病毒的皇冠  你削瘦的身影
成就巍峨   成就    春天
 
2020.1.27
 
等三月去看一束稻黍
 
从来没有像此刻    更思念一束稻黍
熟视无睹的风   旷野   丝竹
风笋和星星   色彩和声音，突然成为
亲人。无声的呼唤   在每一扇孤独的窗后
浸透热泪
 
我决定  等摘掉病毒的皇冠   等三月
去看望一束稻   去看望
我的爱人   和  
仇人
 
2020.1.27
 
静
 
静: 寂静，安静，冷静，宁静……
清晨的树枝空响   一滴露落下的声线
割痛我。2020年1月，隔离切断路与车，
飞机与天空，房子与房子，人与人的，
亲密关系。一些雨雪，来得不安分。即使有，零星阳光，也罩着阴云，罩着，
一些心跳，一些小小的不安，一些深处的，
焦虑，呼唤。没有问句 ，没有喜悦，没有
动态的明媚。我在湖北黄冈，我在罗田凤城，
我在孤独的窗下。我知道这个惊慌失措的春天
在发热，在高烧，在挤出一眶一眶，
绝望的，
 
泪水。与静相对的，群山巍峨，它们进入春天的，
样子，还是从容。我颤抖的视觉与听觉，始终
徘徊在，白衣天使，新闻人，公安武警，救援的车列……这些跳跃的动词上。热血催化冰冻，热切浮化春天，热爱保持仰望……
 
我在静中，一次又一次确认
春天，来了吗
 
 
2020.1.28
 
带你去看海
 
此刻万籁俱寂   1月28日正午   子鼠年
我的一扇玻璃窗通往青岛
通往六月的大海
 
你在北京。在水陆空关闭的千里之外。孤独是新型冠状病毒给你的。我要
带你逃离。如果可以选择
我要做一只青鸟   带你
飞出这个春天
 
而深入镜中的红颜，深入
杨柳风路口的婉转，深入
十指扣与青草的夹缝，回放的泪水
将为你   造一只海
 
而等待，在此刻，成为
最有信仰的誓言。我们
一起守望，好吗
六月，我带你
去看海
 
2020.1.28
 
活着
 
活着   最美好的一个词   此刻
从悬崖与铁粒中   开花。
虽有  坎坷   跌宕   多舛，却，
远胜过罹难，远胜过，武汉肺炎的，
辗转，挣扎，绝望。不可描述的，
远不止这些。此刻，2020.1.28   17:27
4599条生命，被钉在，陡峭之上。
免疫力的战争，杀死体内的，新型冠状病毒，
何其艰难的活着。头顶的岁月，蔚蓝，
忽然缥缈。要等到，窗外的夹竹桃，
活回来，等到，春色千里，晴翠万卷，
何其艰难。而你，而你们，必须活着，必须
用活着，告诉亲人，“我爱你们”……
 
吻
 
用两片，覆盖，另外两片。轻柔，
模拟棉花，模拟甜，模拟，
落花飘零声。用她，阻断一顶戴皇冠的病毒
阻断毁灭，并且，化出春天的蝶。良辰，
还有多远？还有多久，才能打开，一扇重重叠叠的，
门？我用问号敲打大地的良知，用时间，
敲打，破碎的镜像，用吻，敲打，
比阴冷更冷，比疼痛更痛的，
确诊和疑似的数字。而一袭雪白的白，让我更倾向于，
仰望，倾向于，热吻过后，劫后余生的，
热泪。
此后的草原，都要，涌动野马，此后的人间
都要，把所有三月，叫做阳春。
 
2020.1.28
 
诗人简介：贺永刚，笔名天兰，男，1970年出生于大别山下罗田县。现供职于湖北某教育部门。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大河》诗歌签约诗人、特邀编辑，《中华文学》杂志签约作家，罗田县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