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点（组诗）

 

夏文成

 

被遗忘的春天

 

进入庚子年

冬天尾大不掉。意外经历了

那么多冷，那么多疼

那么多惊慌失措

还有那么多眼泪和无助

到处都空荡荡的。空荡荡的街道

空荡荡的路，空荡荡的心

空荡荡的人间，容不下一个人的影子

每天都是冷冰冰的风

到处都是戴着口罩的惊恐的表情

隔空拥抱的人们

忍受着长久的生离死别

吹哨子的走了

提灯的战战兢兢，不敢

把灯举起来。柳树不敢绿

桃花也不敢开。要不是看到

风里晃荡的灯笼

写着春节，要不是日历提醒立春

我差点忘了，现在是春天

差点忘了，现在应该是

热热闹闹的春天，供我们挥霍

 
 拐点

 

雪米米跳到树叶上

跳到竹叶上，又弹到地上

风把树吹歪了，又扶正

周而复始。冷够了！每天

不是北风，就是雨夹雪

在这个遭殃的初春

万物都跟着遭殃

有的花刚兴匆匆地开了一半

兜头就挨了一盆冷水

有的刚想开，看到这种情形

赶紧缩回头去

此刻的窗外

依然雨水挟持着雪花在风中狂舞

武汉冷呀，湖北冷呀

瘟疫横行中的初春，哪里都冷

尤其那些被病毒绑架了的病中的人们

更冷。人们的心情有些沮丧

一个原本好端端的春天，似乎就要

被这样糟蹋了。但没想到

下午天会突然晴了

就像一个整天黑风丧脸的人

突然露出了难得的笑脸

  

守卡人

 

坡再高，风也能爬上去

路再窄，风也能挤过来

初春的冷风

在夜晚愈发锋利

无时不在切割着守卡人的意志

元宵节，月亮都团圆了

但他们必须

在冷风呼啸的路口

守住人民群众的团圆

脸冷得麻木了就用手揉一揉

手指僵直了就相互

搓一搓。脚冻得生疼

就使劲跺一跺。车子来来往往

每一辆都得严格排查

严防一粒邪恶的病毒漏网

黄昏降临，人们都在朝着温暖的家飞奔

但守卡人仍然在卡点

守护着村庄的安宁

寂寒的深夜，村庄在远处酣睡

守卡人的篝火

仍在暗夜里燃烧

像一双无眠的眼睛

静静地守望着远山的黎明

 
 此后

 

江湖险恶。此后

我们必须尝试学会躲避

首先要躲避另一个邪恶的自己

躲避暗处那些穿着隐身衣的敌人

用一种叫口罩的东西

保护我们的呼吸

和脆弱的肺。无论多么亲爱的人

此时也是潜在的杀手

我们得拉开一米的爱的距离

此时，走得太近

就是一场灾难

我们得适应做一个自己的罪人

画地为牢，反躬自省

找回思考的能力

认真想一想，谁是这场灾难的原罪

是谁甩了锅给别人背着

自己却在隔着一个海的距离

点燃雪茄，悠闲地吸着

 
 罪人

 

泥土和石头在相攻讦

欲置对方于死地

其实它们原本是一家

是人为挑起了它们的战争

其实，人类才是罪人

我们才是十恶不赦的罪犯

我们总是压制不住欲望的怂恿

我们的目光总是在大地上

四处搜刮，攫取一切可以攫取的东西

那怕是别人祖坟里肮脏的殉葬品

我们贪食一切可以下肚的食物

那怕是阴鸷的老鼠、蝙蝠

蛇和神也敬畏三分的猛禽

所以人的身体里

聚集了无数邪恶的细胞和毒素

埋伏在自己的阴影里

伺机出击。人类没有天敌

人类就是自己的天敌

每个人都是潜在的罪人

他们作案的动机引而不发

人们总是在用一生的光阴和心思

逃避罪责。他们不会

也下不了决心为自己定罪

他们只能在黄昏里

等待命运在最后时刻，将自己抓捕

 
 疫情肆虐的时光

 

轻车熟路一夜之间

成了无路可走

不得不重新调整大脑原有程序

寻觅，并适应新的线路

十四亿人的固有惯性陡然被急刹车

婚期按下了暂停键

各种期都被一推再推

那些热爱春天，或者从远方归来

想用脚步丈量故乡和亲情的人

被迫窝在家里，吃饭睡觉玩手机

周而复始。不敢打牌，不敢聚餐

不敢干有人多嫌疑的事

总之诸事不宜，只能把自己

圈在自己构筑的单身牢房里

用无聊吞咽无聊的光阴

用焦躁消灭莫名的焦躁

屋外春光大好，阳光透心入肺

而旷野里，公路或者野径上

只有春风在狂奔

只有零星的农人如狂风吹不走的钉子

在新翻后的土地上准备春播

  

我们都需要相互温暖

 

严冬。风刀子就像给树剥皮一样

剥掉人们身上所剩不多的体温。剥掉理想

与信念，只剩下形式主义的外包装

大家迫切需要一个不计回报的火炉子

 

但炉子需要被煤来填充

就像爱情需要爱来燃烧

但煤总是在路上。远水不解近渴

锦衾不耐夜寒。冰温暖不了冰

这些都是是常识。但真正懂的人不多

 

除了太阳，除了大地

这世上没有单向的给予

我们需要相互温暖。就像一只炉子

把热传递给另一只炉子；就像一朵火苗

闪身融进，另一朵火苗

 

好日子

 

太阳像个取暖器

照耀着坦荡的大地

风也没有了往日的狂躁

农民们荷锄走向田野

开始新一年的耕种

今天是个好日子

史周国心里的远大的蓝图

正在成为现实

他的牛越养越多，新牛棚

正在建设中。目前尽管困难比牛多

但他的信心比牛壮

祸害人间的狂魔正在得到控制

村庄脸上的笑容

渐渐多了起来

老吴说，一天这么苦

还笑得起来

回去不怕挨老婆骂

某人笑答，有老婆骂

也是一种幸福！正说着

地头的桃花又开了三两朵

 

　　夏文成，男，云南昭通人。已在《诗刊》《中国艺术报》《星星诗刊》《时代文学》《理论与创作》《山东文学下半月》《星星•散文诗》《诗选刊》《北京文学》《上海诗人》《天津文学》《诗歌月刊》《边疆文学》《草原》《青海湖》《散文诗》《中国诗歌》《火花》等公开发行报刊杂志发表诗歌400余首。有作品入选《2014—2015中国年度诗人作品精选》《当代新现实主义诗歌年选》《中国新诗精选三百首》《中国当代短诗选》《华语诗歌年鉴》《当代传世诗歌300首》《2016中国年度最佳散文诗选》等各种诗歌选本，曾获昭通市文学创作奖，《人民文学》征文奖、孙犁散文奖等全国性奖项。已出版诗集《秋风不会将大地搬空》《我是我唯一的行李》。业余兼习山水画其山水画作品及其相关评论曾被中国国家艺术网专题刊载，作品被山东、福建、甘肃、广东、北京、宁夏、云南等地的朋友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