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未想成为英雄
——致武漢抗疫前线殉职医生李文亮
 
宇秀 
 
 
我敢說
你從未想過在鶯歌燕舞的和平年代
讓自己成為一名英雄
不，你絕不想！
你平凡的人生、單純的青春承受不起
這排山倒海的贊頌
你何曾想用一句實話去換得身後的英名？ 
但我肯定
你只是想好好做一個兒子，一個父親
　　　　　　　　　　　　一個丈夫，一個像樣的男人
　　　　　　　　　　　　一個可信的醫生，一個誠實的公民
 
我敢說
你從未想過在人們睡夢沉沉的夜空下
獨自成為盜火的普羅米修斯
不，你絕不想！
你何曾想拋下即將分娩的妻子和尚未出世的骨肉
去當一個遺世獨立的勇士？
那也不該是立春之際你要擔當的角色
但我肯定
你只想呼喚周遭的眼睛不要失明
　　　　　　　　天下的耳朵不要失聰
　　　　　　　　病毒的洪水不要衝破城池
　　　　　　　　魔鬼的毒手不要塗炭大地
　　　　　　　　在這沒有炬火的寒夜
　　　　　　　　你只是恪盡了一个螢火蟲的職守
 
我敢說
你從未想到你在訓誡書上被迫摁下的指印
要以死來證明：那是多大的荒唐，多痛的屈辱！
如果上帝給你一次生還的可能
我敢說
你絕對不要身後億萬燭光點燃的海洋
寧換一盞與妻兒相擁的小小桔燈
而我懷疑
那些在你死後點燃蠟燭的手
有多少也曾在你生前被當作「造謠者」遭封口懲戒時
點过贊鼓过掌？
 
啊，这亦真亦假亦善亦惡的世界哟
倘若地上的謊言如野草一樣繼續瘋長
真話只能進入天堂
我敢說——
中國，一位眼科醫生，死不瞑目！
 
 
  
後記：
　　2019武漢冠狀病毒肺炎疫情爆發前，眼科醫生李文亮最早在微信群發佈預警，卻不幸被當作「造謠者」遭法律懲處，在公安訓誡書上被迫悔過摁下紅色指印。而不日他在抗疫醫療第一線身染病毒，於2020年2月6日不幸殉職，年僅34歲。世界衛生組織發文追悼，稱其為武漢疫情「第一吹哨人」。謹以此詩痛悼紀念。

 　　2020.02.06
　　寫於蒙特利爾飛赴巴黎航班
 
　　朗誦者：骰子，祖籍山東，1980年代出國，現定居美國，從事電腦相關工作。閒暇時常與文字博弈，偶爾唱唱歌，只朗誦自己喜歡的詩句。

　　作者簡介：宇秀（Yu Xiu），祖籍蘇州，現居溫哥華。《南方週末》（中国）、《高度》&《她鄉》週刊（加拿大）專欄作者。文學、電影雙學歷。有散文集《一個上海女人的下午茶》、《一個上海女人的溫哥華》盛行坊間。2018年相繼出版詩集《我不能握住風》、《忙红忙绿》。部分作品被收入五十餘種文集。曾獲「中國電視獎」、「2018年度十佳詩集」、《2018年度十佳華語詩集》獎、2018年華文著述獎、第40屆旺旺?時報文學獎新詩首獎、2019年度「十佳華語詩人」稱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