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画中吹号的少年

那个画中少年
正在劲吹号角
也许早已倒在战火中
生命之重
只有一幅画方可承载

他的血不能白流
他的血没有白流
血、不能再流

头上红五星闪闪发光
让炎炎夏日神伤
又仿佛是一眼深深的伤口
血还在汩汩的流
汩汩的红
仿佛从心底涌出

忽然觉得那是一个大大的石榴
内面紧紧相拥的是全人类
不只是某几个民族
某几个人
此时的号角
也不是把少年吹向战争
而是硕果之秋


2／甲辰七月三日晨书

太阳的时间：七月三日
月亮的时间：五月二十八日
一个阳历
一个阴历
命名同一个日子

太阳
月亮
照耀同一个日子
天下人
共度同一日光阴

前天有霾
昨天有雨
今天是晴日

晴从黎明开始
晴了鸟鸣
晴从银河开始
外星晴到人间

目之所及
没有一丝云彩
没有一颗星子
无一粒尘埃
只有空、蔚蓝之空

一片羽毛也是多余
飞行是静止的
天地皆空
空无一物
只容一尊佛

今天的空
挤满了阳光
再上月光
今日、万事可休
唯有沐浴


3／题盛华厚《清心》图

你花掉一上午金贵的好时光
把体内的美妙和盘托出
便是荷叶、花蕾、荷花与鸥鹭
一些事物在盛唐显影
又从宋朝赶来、还有的
从未来返回
甲辰仲夏、一起
亮化五月二十八日
让这个日子有了莫奈之印象
与晨曦一样的光
也是你初生的小魔术
幻化的荷花境
是村庄的
也是世界的

琼吉带来西藏的格桑花
丝维塔、罗曼、索菲亚带来
俄罗斯的鲁冰花
走进北京、与众人
看画中荷花开、再造
灼热的风景
巴依老爷的牛羊肉
有了荷花味
一举杯、午宴
举成了晚宴
陷于一朵荷花出不来
惜别时、也不知
是哪个朝代

我怀揣清心图来到北海
半海荷花迎面开
大大的一朵、压倒群芳
已高于白塔
仰望久了、荷中公主
也进了《清心》图
而我、第一次把你的王国
挂进诗里
一千年、花色不褪
又清馨可掬


4／槐花满地

去河边的林荫大道上
已是槐花满地
树上的没落
是大地奢侈的花纹

槐花也是这人间的行者
曾在技头迎霜含苞
又抱风雨绽放、内心的大善
从骨子里掏出来
不留一瓣私心

银河系、投下了四百亿个赞美
夜莺无休无止的颂唱
而这、并不能改变一棵槐树
落花为泥的归宿

美到极致
也从不留恋高枝上的宝座
不自诩花之贵冠
总是悄然飘零、栖息
悠然若仙

槐花、从此
成为我的每一步花开
且有足够的芬芳
做一回彩色的脚印
又是地上风景


5／晨曦笔记

在晨曦醒来
喜欢干净的光、长夜之后
直抵敞开的心扉
怀揣一天最干净的心出门
剔除骨缝的杂念
择一方天天向上的杂木林坐下
旁边有荷花欣赏
荷花并不繁复
少几朵美也是另一种美

喜鹊开始叫起来
总是有些吵
总是饱含喜悦
每天都有送不完的好消息
仿佛这个世界一切安好
俄乌并未发生鏖战
巴以早已和解
仿佛仁爱礁上的那艘破船
昨晚已回家
中菲渔民捧起同一条鱼在欢呼
仿佛台独已觉醒
兄弟不再打口水战

忽然又响起了蝉鸣
仅仅一只
它的歌声悠扬而婉转
像一波波水纹荡漾开去
又似电压不稳
这是今夏听到的第一支蝉歌
一只蝉带来了新的激情
正是它的歌声
让我回归自我与自然
仿佛有雪山之圣水涌来
让仲夏凛冽几分
让干涸与洪流和解
洞庭不再决堤
让喧哗入静


6／观鱼记

我在河边伫立或蹲下
不是为了钓鱼
只为观鱼
那一字排开的钓杆与潜伏的网
都与我无关
鱼不怕我、我不骗鱼
也不害鱼

河水越来越满了
一条北方的河流像南方的海水
岸边水湿透了草木的花鞋
随手抚摸眼下水波
抚平水的褶皱
又带出一匹绫罗绸缎
不尖叫、不赞美

一条鱼儿窜出水面
又一条窜出
瞬间消隐于波纹
被一匹布裹走
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我屹立不动
等待下一匹布滚来
又飘走

有些鱼故意翻跳于岸边
小鱼溅起水星
水声脆甜
大鱼卷起波浪
水声轰然
没完没了的游戏
让我忘了归程


7／音乐与河流

今日有音乐
也有河流
不知是音乐在流
还是河在流
不知是音乐流进了河
还是河进了音乐
音乐与河一起流不会断流
也不会浑浊
音乐在河中流
音乐就是一条清流
这样的日子
大地空旷、草木皆空
空无一尘
河流携音乐行走在京东
一年没有三百六十五个春日
不配这样的流动

七月的花朵也从河中流过
那是刚被音乐打开又关闭的爱情
那是一页开了又合上的时间
每一秒都在流过
每一片都在流过
没有一层波浪会静止
没有一朵浪花会真正熄灭
也没有两圈波纹会完全雷同
若有一个音符停留
就是白云与云雀的停留
一颗心的恭候


8／印象派之诞生

一八七二年的那个早晨
塞纳河的那个早晨
哈佛港的那个早晨
日出的早晨
早晨的日出

莫奈的早晨
莫奈的日出
早晨的印象
日出的印象
一个不确定的日子
一个不确定的早晨
一轮不朽的日出
在莫奈的画框里冉冉升起
从此不落

每一秒的瞬息万变
每一秒的光
每一秒的太阳神
留下划时代的印象

一个早晨给印象命名
一次日出给印象命名
一幅画给印象命名
莫奈给印象命名
一八七二年的那个早晨
印象派诞生了
如日中天

印象派之父：马奈
印象派之子：莫奈、库尔欠、巴齐耶、西斯莱、雷诺阿…
印象派之父
亦是印象派之子
印象派之子
亦是印象派之父

批评家勒罗伊说：＂你们只会胡乱涂抹印象”
你们说：“我们就是要走向户外、走向光、走向现代
走向印象派”

印象、一个被无情攻击过的名词
成就了新的美学
拉艺术倒车的人
用反证法、论证了
印象派
等于日出
〈莫奈以一幅《日出印象》命名了印象派，从此，印象派、印象主义应运而生了）


9／夜话莲花

庙中的佛、坐莲花
佛坐的莲花比佛大、比佛重
方可抱起一尊佛

佛从何而来
是否生于莲花
佛坐莲花而坐天下
莲花永远开着
佛笑而不语

池中的莲花不见佛
朵朵有佛
佛在不见处
莲花上的佛
有莲花之轻、莲花之薄
莲花之空

星子、月亮是晚上的佛
太阳是白天的佛
望一眼荷花
望一眼天空
佛来心中


9/彭山之晨

鸽子与蜻蜓齐飞
阳光太厚了
大翅膀、小翅膀都是偏的
鱼从金光里跃起来
高度超过岸上的蜻蜓
鱼翅是偏的

一只大灰鸟栖于树巅
独占一方山水
我正希望它飞起来
它便飞起来了
翅膀是偏的

此刻、阳光是偏的
澧水是偏的
绿草地是偏的
澧水的目光也是偏的

仿佛万物改变了美学
有了新的轨迹
我必须放低身段
侧起身子、方可读懂
彭山的新意


10/一棵抱石向上的树

我不想说它是棵什么树
只想说、它是一棵真正的树
一条比石头硬的汉子
我见过人负重行走
从没见过有谁负重登天
大峡谷、就有这样一棵树
抱着大大的石头在生长
紧挨着的两兄弟
也只有前面的兄长抱着石头长
走遍大峡谷也只有这一棵
这深深的谷底
阳光金贵的悬崖边
没有丝毫的虚构
千真万确长着这样一棵树
自加压力、向天攀登
每天靠近光明一点点
背着沉重的石头
却比兄弟长得快、长得高
它把石头越抱越紧
从不丢弃
见了它多次
每次都要行注目礼
它越站越稳
越站越轻松、看得出来
它的每个枝条都充满活力
每片叶子都绿得发亮
都在向天空微笑
每次见它我都惊喜万分
又惊叹不已
每次离开都依依不舍
它不说一句话
又仿佛倾诉了千言万语
经过了万万人
唯我懂它


11/过安阳

火车在安阳停下
白天就闭幕了
夜之门就开了
门与门洞都是黑的
谁被夜抱着、谁就是黑的

我和安阳的夜有二十分钟
不会多一分
也不少一分
灯光如橘
是去了强光的那种
我被黑抱紧的时候遇上了光
夜里摸不着夜
梦是醒着的、夜也醒着
无足够的时间与安阳的夜磨合
也不知林州的方向
水归何处

不断想起一条人工渠
铺天盖地的锤子声、号子声
在往日的悬崖上疯狂
于是乎、山换了姿态
水变了方向
一路清流咕咕而来
白云翻卷而来
水有好人灵魂之清
水把破损的山石缝合
山养肥

约我看红渠的人
热情如诗、人亦在诗中
去红渠多好
可今夜还是去不了
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可还是要说
每次想起这条红渠
体内就漾起波纹
别了安阳、我就是一条鱼
游在梦里


12/快得乐早餐店小记

这个早晨、一根油条等于一首诗
一首诗等于一根油条
老板赠送的油条
名字叫快得乐
这是最值钱的食品
迟迟吃不下

我合上最精彩的诗文本
注目一根油条
吃早餐成了看早餐
得仔细瞧瞧
一根没有等价交换的油条
未买卖过的油条
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
慢慢的、我将一根油条
看成了金条
一根金条发着金光
照着这个平凡的早晨
照着怀揣诗想的我
这光、源自那个炸油条的人
这根油条是对我的奖赏
让诗人也有光

一个芝麻小店
却有诸多诱人的小吃
让我远道而来
更有一份遥远的情义
让我依恋异乡
静坐于店前入静
有许多美好的事物向我涌来
麦子疯长
油条歌唱


13/两只鸥鹭

今日黄昏天是灰黑的
天很厚、很重
天背不动天
冒似有雨又无雨
两只鸥鹭平滑于水上百尺
像两只小舟行于云下
又滑于水上
只有它们是轻的

两只大鸟突然同时俯冲下去
划破宽广的河水
划破水中的天
没于河中数妙之后
又刷的冲出水面
腾空而起
一只鸟叼着一条白晃晃的大鱼
一只两手空空
它们同时以同样的速度疾飞
比抓鱼之前快了许多
倏尔飞入对岸丛林
这个有鱼的夜晚
有鱼的晚宴
让一条鱼与两只鸟合二为一
让鸟长出鱼肉
然后鱼和鸟一起飞向明天
一起去啄另一条鱼

一条河把鱼养大
一条鱼把鸟养肥
鸟并不记得鱼的养育之恩
只记得捕鱼、吃鱼


14/饮泉记

口不渴也要掬一捧
连同树叶漏下的阳光吞下
连同阳光带下来的木香花香吞下
连同一阵一阵的鸟语吞下
吞下一线天
吞下一座幽谷
吞下一个世外的夏天
一个夏天的世外

在此重生
在此茁壮成长
在此雪花飘飘、春又来

再长再长的幽谷
都一一亲吻
再柔软的仙水、繁花
都揽入怀中
走遍三千里江山
只为这一口


15/晨曦杂记

那个抽烟的人
来得比我还早些
他坐在我昨天的铁椅子上发呆
手机喊出高八度的老歌
让睡眼惺忪的草木惊慌失措

他仰天吐出一串又一串烟雾
一夜的黒吐向嫩嫩的天
曦光被他吐黑了
绿叶吐灰了
早上最好的空气
变成了最坏的

我只好退避三舍
并无旮旯可藏
仍有烟丝扑来、抓住我不放
满腔贬义词在体内堆积
找不到出口
只想提醒这大大的烟虫
少抽一些烟为妙
可我无话可说
只能离他一远再远
远进大道边另一种喧哗
另一种烟